正文 第六章(3 / 3)

喬伊斯先生問我和爸爸:“這下,你們該知道它的意義了吧?探測器是真正的天外之物,它是我們這顆行星上的絕無僅有的珍寶,稱它是上帝的禮物也不為過。”

我和爸爸像是被誰強迫似的,點了點頭。

喬伊斯先生不知什麼原因突然間皺起了眉頭,繼續說道:“登陸者降落至地表時恰巧是夜晚,因此進入大氣層以後它的行蹤信號就變得模糊而嘈雜,並最終完全消失了。誰也不知道登陸者為什麼要選擇在剛果森林中降落,也許它們怕傷到城市中聚居的生物,也許它認為綠色森林代表著歸宿,還有可能在進入大氣層之前它便關閉了能源模塊,一切都不再由它控製,是萬有引力決定了一切。

“我們毫無辦法,隻能到剛果的維龍加森林中尋找探測器。沒有去過維龍加的人很難想象那裏有多麼的廣袤,這座處於海拔900米至海拔5000米之間的原始森林橫跨剛果、盧旺達和烏幹達,占地80萬公頃,在這樣的一片汪洋一般的莽林裏尋找一粒僅有蠶豆大小的探測器無異於大海撈針。盡管如此,鑒於探測器無與倫比的重要性,搜索計劃仍然如期進行。大批的阿帕奇、黑鷹直升機和訓練有素的特種部隊士兵被派來配合我們的搜索行動,當然他們並不知道具體搜尋的是什麼,上麵告訴他們說那是一個遺失的重要的衛星元件,他們隻需要手持金屬探測器仔細搜索就行了。

“國會先是劃撥600億美元巨款買下了整個維龍加地區的15年時間的絕對使用權。在此期間美國政府許諾不會砍伐這裏的樹木,也不會掠奪這裏的資源,但所有的原住民和其他國家的公民必須遷出,森林中的所有旅遊、科研和開發項目必須全部終止,除了美國人,這幾年間任何人都不能輕易再進入這一地區。這一協議,剛果、盧旺達和烏幹達求之不得,對於這幾個被種族大屠殺和武裝叛亂折騰的窮困如洗的國家來說,這筆巨款無異於天上掉下了餡餅。

“控製了維龍加森林後,我們就可以放心地進行搜索了。但是,實際情況同我們最初所估計的一樣,即使一萬名士兵手持金屬探測器排成一列進行地毯式的搜索,要將整個森林濾一遍最少也需要上萬年的時間。

“就在我們一籌莫展之際,事情出現了轉機,一位名叫希亞姆巴的原住民,他恰巧是一名護林員,向我們提供了一個極其重要的線索。他告訴我們說,他在那一晚恰好看到了一顆隕星墜落於叢林中。第二天,他打算去一探究竟時,發現有一群山地大猩猩正在那裏活動,其中的頭領,那隻銀背大猩猩正拿著一個蠶豆大小的鬆果形狀的玩意兒好奇地打量個不停。護林員以為那不過是一顆偷獵者遺落的子彈的彈頭便沒有在意。

“護林員的講述令我們大喜過望,我們仔細向他詢問大猩猩手中的鬆果狀物體的模樣,並同VLA信號中的探測器進行認真的比對。在他的指引下,我們還找到了登陸者的墜落點,那裏的確有撞擊和灼燒後留下的痕跡。我們可以斷定,登陸者恰巧被一隻充滿好奇的銀背大猩猩撿走了。在墜落點附近,我們恨不得掘地三尺,反反複複掃描了上萬次,但始終沒有探測器的下落,最後我們斷定探測器一定是被大猩猩丟到了什麼地方。我們再次陷入束手無策中。這個時候,護林員告訴我們,大猩猩有珍藏工具的習慣,它們會將砸堅果用的石塊和沾螞蟻用的樹枝像寶貝一樣的藏起來,等下次用的時候再悄悄取出來,興許那隻銀背大猩猩也會將沉甸甸的探測器當成件可以使用的工具藏了起來。護林員的話讓我們又燃起了希望,我們知道要尋找登陸者就得從那些大猩猩入手了。”

聽喬伊斯先生講到了大猩猩,我和爸爸都緊張起來,我隱約感覺到它們所說的外星探測器似乎也和猩猩樂園中的這些大猩猩有關。

果然,喬伊斯先生接著說:“維龍加森林中大約有820隻山地大猩猩,其中銀背有30多隻。鑒於每群大猩猩都有自己的相對固定的地盤,我們圈定了其中的5群,它們恰好在探測器墜落點周圍棲息。相鄰的猩猩種群之間也會發生衝突,爭奪地盤,從理論上講,它們都有可能是撿到探測器的猩猩。我們曾試圖讓護林員辨認究竟是哪一隻銀背當初將探測器捏在手中,但是由於當時天剛剛亮,又隔著一段距離,護林員也沒能記住那隻銀背大猩猩的容貌。不得已,我們緊急征調了十多名經驗豐富的靈長類動物專家,還請了當地的一些對大猩猩生活習性熟悉的人,接近這五群大猩猩,並最終成功地在這些大猩猩活動的地盤內安裝了數以百計的隱蔽式攝像頭。有人建議用麻醉槍麻醉銀背,在它們的身上安裝GPS和無法被取下的能同步傳送信號的袖珍攝像機,但靈長類專家反對這樣做,山地大猩猩警惕性非常高,如果這麼做會驚擾它們,它們會帶領種群逃到別的地方生活,這反而加大了搜尋探測器的難度。

“同護林員所說的一樣,在拍攝到的圖像中,我們的確看到了銀背像藏寶貝一樣藏自己的石頭和樹枝,並且偷偷摸摸地將它們取出來使用,但我們從未看到它們當中的任何一隻取出鬆果狀的探測器來。我們找到銀背們的藏寶點,翻了個底朝天,也沒有覓到探測器的影子。

“喔!你們不知曉我們有多麼的懊惱。白宮方麵對我們的表現非常失望,不斷向我們施加壓力,總統先生甚至拍著桌子罵娘。我們清楚這件事意義重大,也明白自己麵臨的處境,可是這些可恨的猩猩,它們究竟將探測器藏在哪裏了呢?或許它們真的將它丟在了某個永遠不為人知的角落。

“一切又回到了起點,這真是一件讓人發狂的事情,我們能憑借衛星找到別國的彈道導彈發射井,能依靠海底聲納發現敵對國的核潛艇,甚至能靠無人機找到躲藏在山洞中的恐怖組織頭目,但對於外星人送來的這件珍貴的禮物卻絲毫無能為力。我們悲觀意識到玩起捉迷藏的遊戲來,自己根本不是大猩猩的對手,盡管它們的腦容量遠不如我們。看著我們焦頭爛額的樣子,上帝一定在發笑,進化路上落後於我們的同胞兄弟竟然讓我們無計可施。”

可能是覺得這件事的確很滑稽,喬伊斯先生無奈地搖搖頭,但他緊接著又說:“每塊烏雲都有道銀邊,隻是我們一直沒有發現它。最終是卡伊塔爾希阿巴,那位護林員的叔叔讓我們看到了銀邊。可能是聽侄子講了白人正花大價錢尋找一個大猩猩撿到的小玩意的事,這個被地雷炸去了一條腿的老人也想獲取筆獎金改善一下窮困潦倒的生活。自從踩中‘解放盧旺達民主力量’組織埋下地雷後,他就什麼也不能做了。而之前,他曾是位占星師。”

“占星師?”我深感好奇,情不自禁地問道。

“是的。”喬伊斯先生點點頭,“當他毛遂自薦找到我們的時候,我同你們一樣感到荒唐又滑稽,一個靠近乎巫術般的伎倆騙人錢財的枯瘦老頭兒能幫上我們的什麼忙呢?他無非是想靠一通不著邊際的胡言亂語騙些活命錢。

“這個黑人老頭兒似乎很鎮定,他拄著一根拐杖,對我們臉上的不屑並不介意。他開門見山地說,‘先生們,我知道對於我的到來你們並不歡迎,不過,我常聽人說不要憑鞍去相馬,我也聽人說不聲不響的人,常常撿到石頭。’

“正是黑人老頭兒這兩句話觸動了我,使得我耐下心來接待了他,他旁若無人地坐下來,望著我們說:‘是的,我知道你們都是美國的一流的科學家,你們一定不會相信什麼占星術,這並不怪你們,事實上,我要說占星術實際上是一門科學,從誕生的那一天起它便是非常嚴肅的科學,隻不過它被後人歪曲利用,引向歧途,並最終為世人所誤解。’

“老頭兒說:‘占星術起源於兩河流域的美索不達米亞地區,蘇美爾人是完全以科學的態度來創造它的。他們在長期的勞動生產中慢慢注意到,河水的泛濫同天象的運動似乎有一定的聯係,根據某些星體的運行規律,他們逐漸能掌握每年河水泛濫的時間。這是一個了不起的發現,因為它昭示著現實世界中的一些現象的確同日月星辰有著某種必然的聯係。

“占星術在後世繼續發展,它從巴比倫傳向波斯,傳向埃及、希臘和羅馬,傳向世界各地。盡管占星術被越來越多的騙子當作斂財的工具,但那些嚴謹的學者們還是不斷地苦苦觀察和思考,希望能夠找出星體同世間萬物的具體聯係,完善這門知識。到了羅馬時期,生辰占星術盛行起來,它根據一個人出生的年月日時和五大行星在黃道十二宮中的位置來預言此人的生老病死和窮富禍福,最重要的是它還可預言此人在性格、體質、稟賦等方麵的特征,比方說他們認為出生於公元116年1月12日某個時刻的人就比較女人氣。生辰占星術盡管粗陋而瑕疵倍出,但它是一個巨大的進步。它精化了星相學,認為生命同太陽,同五大行星之間有著密切的對應關係,同時一年之中甚至一天之中不同時刻的陽光和星光有不同的性質,因而不同日出生的人會有不同的性格和稟賦,即便是同一天中不同時辰出生的人也會有不同的喜好和特點。’

“卡伊塔爾希阿巴接著說:‘文藝複興後占星術逐漸被冷落,但還是有許多人衷情於它,熱心於它。

占星術此時取得的另一個巨大的進步就是它逐漸意識到除了時間因素外,地理位置的不同也會影響人的性格和特質,即便是同一分同一秒出生的人,他們的性格稟賦也會截然不同,因為他們身處兩地,而高緯度和低緯度的地區接收到的太陽光線的強度是不同的,有可能落在他們身上的宇宙射線的強度也會存在極其細微的差別。’

卡伊塔爾希阿巴生活困頓,貌不驚人,但此時這個同山核桃般幹癟的老頭兒眼中冒出了光,拄著拐杖的右手微微顫抖,‘先生,我想說的是,人的命運也許不會天生注定,因為它充滿各種意外和變數,但人的某些稟賦是在出生那一刻就決定的,哦,也許在精卵結合的那一刻就決定了。我並不是個靠信口胡謅、占卜命運來騙取錢財的滑稽老頭兒,實際上我之前花費了很多年時間來研究星相學、天文學和生物學,我請教過各種各樣的教授和學者,並且也幫助他們當中的一些人做過長期性的實驗。他們研究了很多人,從這些人出生起就進行跟蹤式的研究和分析,他們最終相信天體的確會影響一個人的性格和稟賦,他們判斷這是因為太陽的光線、磁場的擾動以及更遙遠天體的輻射和引力會影響到DNA。地球在不同時刻接收到的光照強弱、輻射強度、磁場擾動烈度甚至引力的大小都會有所差別,而且地球上同一時刻不同位置接收到的這些指標仍會有所差別。這些差別或許隻是毫厘之差,但它最終造成的變化是巨大的。受精卵是生命的初始狀態,也許不同強度的射線、引力和磁場隻是造成了受精卵染色體中某個堿基配對的不同,但一旦受精卵分裂生長成為生命的參天大樹,發育成成熟的個體,他們之間在性格、長處等方麵的差別將深若鴻溝。’

“說實話,到這會兒,我仍不太清楚卡伊塔爾希阿巴所說的這些同尋找探測器有什麼關係。卡伊塔爾希阿巴終於忍不住了,他囁嚅著嘴唇,然後大聲地說:‘先生,難道您還沒有明白嗎?出生在不同時間和不同地點的人有著不同的天分,他們有的天生擅長畫畫,有的天生對音樂敏感,有的擅長跑步,有的注定會成為判斷力卓然的政治家,當然還有一些人天生就有親近動物的本領。’”

喬伊斯先生說到這變得激動起來,旁邊的幾個人眼中也閃著光。喬伊斯先生看上去迫不及待地想讓我們知道一切,“卡伊塔爾希阿巴說出最後這句話的時候,我的心中猛地一驚,就好像有一道閃電擊中了我的頭腦,讓我猜到了什麼。卡伊塔爾希阿巴麵帶微笑看著我,然後肯定地點點頭,‘是的,既然你們自己找不到那個寶貴的衛星元件,為什麼你們不讓猩猩的好朋友來幫忙呢?猩猩並非隻能和同類成為朋友,在很罕見的情況下它們也會同那些天生能親近動物的人類成為親密無間的好朋友的。前兩年,維龍加森林中有一個年輕的護林員,他或許還隻是個孩子,年齡在十二歲到十四歲之間,他的家鄉在秘魯,他就是個天生能親近動物的人,也許是膽大,也許是他的身上具有某種獨特的氣息,反正他能毫不費力地接近各種動物,他甚至同一群大猩猩成為了一夥,那些大猩猩將他視為家人,就連銀背也不例外,銀背甚至將最好的食物拿出來讓他吃。唔,在這一點上,大猩猩就像是人類中的孩童,孩子們總是喜歡將自己最珍貴的東西拿給最親密的夥伴,無論是可口的零食還是少見的玩具,都會擺在夥伴的麵前炫耀,這是對夥伴充分信任的一個表現。事實上,科學家們早就測算過了,大猩猩的智力等同於六七歲的人類兒童,作為靈長類的近親,他們的好多習性都同人類中的兒童很相似。’”

喬伊斯先生盯著我和父親,從他眼中的點點淚光能看得出他當時有多麼激動難抑。

喬伊斯先生說:“我完全猜到了,我情不自禁地抓住卡伊塔爾希阿巴的肩膀,這個隻有一條腿的老頭兒險些沒有站穩,‘你是說,我們找一個能和大猩猩成為好朋友的人,大猩猩會將自己最珍貴的東西都拿給它的人類朋友炫耀,甚至有可能包括那枚衛星元件?’卡伊塔爾希阿巴嗬嗬笑著點了點頭。

“這真是個絕妙無比的點子,不起眼的卡伊塔爾希阿巴,他此刻眉開眼笑,就像是個老頑童,他可真是個天才,他另辟蹊徑。我能夠本能意識到這是個又省事又有效的主意,而我之前險些慢待了他。卡伊塔爾希阿巴提到過有能夠親近大猩猩的秘魯孩子,我滿懷希望地問:‘那個能與大猩猩們同吃同住的護林員你能幫我們找到嗎?我們會付給他一筆令他滿意的報酬的。’

“卡伊塔爾希阿巴垂下了頭,‘非常不幸,一年前他就死在‘解放盧旺達民主力量’的槍口下了。’

“‘那該怎麼辦?’我有些手足無措。

“‘嗬嗬,’卡伊塔爾希阿巴又像個老頑童似的笑起來,‘不同時間不同地點出生的人會有不同的稟賦,但同一時間同一地點出生的人一定會有相同的稟賦。你們可以去秘魯,去那個年輕護林員的家鄉,尋找出生地和出生時間盡可能同他相近的孩子,我相信那個孩子必然也有親近動物的天分。這一點不要懷疑,那些科學家們曾經統計過,過去400年間有54%的傑出數學家都出生在北緯53度的某個相近的季節中。’

“卡伊塔爾希阿巴的話如同醍醐灌頂,我們重新看到了希望,是啊,世界上每時每刻都出生那麼多人,一定會有同年輕護林員在同一地同一時間出生的孩子的。”

一刹那間我一明白了,“喬伊斯先生,你們說你們來這裏招募喂猩猩的孩子其實就是為了尋找同年輕護林員一樣的能和大猩猩成為好朋友的人?”

喬伊斯先生點點頭,他的臉似乎紅了一下,他說道:“我們打聽到了那名年輕護林員的準確出生地,他就出生在拉林科納達,出生在南緯十六點三度的這片礦區,但是他的準確生辰我們卻隻知道個大概,保險起見,我們隻好用誘人的待遇吸引礦區內所有十四歲到十六歲的孩子到猩猩樂園中來,觀察他們是否是需要的人選,是否有親近大猩猩的天分。按理說我們應該將待挑選的孩子們都送到維龍加森林,可是他們的數量實在太多,這麼做動靜太大,會引起各種懷疑,還有泄露機密的危險。我們隻好運來了幾群不重要的大猩猩,並且花費巨資在這裏為它們建造了幾座巨型的溫室,就連溫室內的植物也從剛果金移植而來,我們要通過它們來進行測試和篩選。”

不知為什麼,我的心裏湧起一陣陣失落,喬伊斯先生、禿頂先生,還有眼鏡女士,我一直都認為他們是仁心慈懷的白人,猩猩樂園中的溫暖和安詳像一團火光一樣永遠的留在了我的胸間,盡管如此,我還是迅速地意識到了一個問題,相信爸爸也會有同感,我結結巴巴地問:“喬伊斯先生,難道說加西亞,難道說加西亞就是你們尋找到的能和大猩猩成為朋友的人?”

喬伊斯滿麵歡笑地點點頭,“是的,你們之前都看到了,加西亞和大猩猩們親如一家,加西亞就是我們殫精竭慮要找的人。”

“可是……”我和爸爸幾乎異口同聲,幾乎都目瞪口呆。

“可是加西亞是個智力障礙患者,對嗎?”喬伊斯先生望著我們,若有所思地說,“是的,一開始我們也不相信加西亞這樣的智障少年會是擁有親近動物的天賦的人,可是現實慢慢教育了我們。一批又一批的正常的孩子,無論他們有多麼聰伶,根本引不起大猩猩們的興趣,大猩猩懶得理睬他們。我們心焦如灼,不得不將甄選的範圍擴大到那些身有殘疾的孩子,甚至是智力殘疾的孩子。我們挨家挨戶去搜尋這些年齡相符但行動不便、遭人遺棄的孩子。上帝啊,事實證明我的這一決定有多麼正確,我們險些漏過了加西亞。加西亞來到這的第一天就表現的卓然不群,他無論如何都不肯佩戴斜視眼鏡,也許那令他感到不舒服。但是,盡管如此,從他和大猩猩們相互瞅見的那一刻,我們就知道一切完全不同。他的眼中絲毫沒有對這些山地巨人的恐懼,他像是見到了一群毛茸茸的小貓,興奮地揮起胳膊言詞不清地叫著什麼,而那些大猩猩,包括銀背在內既沒有慌亂,也沒有表現的憤怒,它們隻是好奇地打量著他。後來,加西亞竟然兀自走上前去要撫摸站在最前麵的銀背,我們都吃了一驚,我們正打算衝上去攔住他時,卻吃驚地發現,銀背沒有像看見別的陌生人一樣怒氣衝衝地捶著胸膛又吼又叫,相反它安安靜靜地盯著加西亞,也伸出了一隻胳膊,他們就那樣隔著柵欄觸到了一起。無論親眼見到那個場麵的人是否會相信,仿佛有一種神秘的力量將他們吸引到一塊兒。他們像是一見鍾情的知己,像是失散多年後又重逢的手足兄弟。銀背用褐色的眼睛望著加西亞,一隻溫暖的手臂扶住他,嘴裏發出斷斷續續的低低的嗬嗬聲,我們知道那是大猩猩們高興的一種表示。而加西亞竟然輕輕地拍拍銀背的腦袋,仿佛在認真的安慰它。

一切是那樣的不可思議,這樣的場景讓我們毫不懷疑加西亞就是我們苦苦尋找的擁有親近動物的天分的人,盡管他是一個智障。後來的情形完全證實了這一點,加西亞和大猩猩們已經不滿足於隔著柵欄交流了,在幾名手持麻醉槍的安保人員的協助下,我們嚐試著將加西亞帶進大猩猩們的領地,我們小心翼翼,但加西亞卻如魚得水,他毫無顧忌地和銀背抱在了一起,他們互不設防,親密無間。加西亞很快就被銀背視為族群中的一員,實際上他的地位甚至高過其他大猩猩,它們將他視作第二銀背,他們一起玩耍,一起食用水果,加西亞甚至不願意從樹叢中出來,他寧肯同猩猩們一起過夜。為保險起見,我們又將加西亞帶到另外四個猩猩群中實驗,結果如出一轍,所有的銀背,所有的大猩猩都在很短的時間內接納了他,它們將他視作家庭的一員,我們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有的人說這是因為他頭腦不清,無知無畏的結果,但我更傾向於卡伊塔爾希阿巴的觀點,他的這種本領是天賜神授的,恰當的出生時間和出生地點讓他擁有與眾不同的基因序列,這是他的天賦。”

“這太不可思議了……這實在難以置信。”初到溫室中見到的情形讓我毫不懷疑喬伊斯先生所說的一切,隻是加西亞擁有親近猩猩的天賦這件事實在出乎我的意料,我一直都認為他隻是一個一無是處的廢物了,我一直以為像他這樣的頭腦不清的人隻會帶給別人負擔與折磨,最終也隻會悲慘地死去。但我馬上又想到了加西亞的夥伴,那隻對他百依百順的公雞,我們都忽視了,我們都沒有想到,那其實正是一個明顯的證據,加西亞真的能同各種各樣的動物成為朋友。

正在我頭腦發呆的時候,一旁的爸爸突然間抽泣起來,他像個委屈的孩子一樣跪倒在地上,越來越大聲地抽泣起來,他的嘴裏含糊不清的咕噥著,“上帝……上帝……”

我的眼淚也湧了出來,同樣滑下淚水的還有眼鏡女士。喬伊斯先生似乎也很動容,他盡量讓自己保持的得體,攙扶起爸爸,意味深長地對他說:“是的,先生,上帝真的沒有偏袒任何一個人,即便是那些看上去殘缺不全的人,上帝也給了他們一份獨一無二的禮物。”

我和爸爸回到柵欄附近,再次看加西亞和大猩猩們親如手足般的玩耍。是的,上帝同樣給了加西亞一份禮物,隻是我們眼拙心鈍,沒有發現它。隻有媽媽始終懷抱著信念,她相信上帝是不會遺棄任何人的。

媽媽醒來後,我們費了好大勁才讓她相信加西亞並非遭受了虐待,他隻是在同大猩猩朋友玩耍這個事實。媽媽泣不成聲,這麼多年的辛酸、無助、屈辱與磨難此刻全部化成了一行行淚水順頰而下。

喬伊斯先生為我們全家提供了像樣的食物和住處,加西亞沒有和我們一起吃飯,他這會兒是國寶,有許多人在專門照看他。

無論是爸爸,媽媽還是我都沒有意識到從這天起我們無法再回到家中了,喬伊斯先生將最頂級的機密告訴了我們,他可不希望這些機密由我們散播出去。很長時間之後我猜測喬伊斯先生之所以要把外星探測器的事情告訴我們,是為了取得我們的信任,假如加西亞狂躁而不聽指揮,起碼我們可以安撫他,讓他安靜下來。無論是加西亞還是我們都不過是服務於搜尋探測器的工具。爸爸曾經提出回一趟家收拾東西,但喬伊斯先生笑著說:“那間棚屋和屋中的家當不會值太多錢的,我們會成倍地補償給你。”

我們被羈留在猩猩樂園中無所事事,兩天後,十多架直升機從天而降,喬伊斯先生說要帶加西亞和大猩猩們回到維龍加森林,我們也得一同前往。之後,那些閃閃發亮的溫室就會被拆除。

大猩猩們被分別關進籠子送到直升機中,我們全家和喬伊斯先生他們單乘一架直升機。

不知飛行了多久,直升機編隊到達了一個軍用機場,大猩猩和我們轉乘一架龐大無比的軍用運輸機,我從未見過如此寬敞的飛機,它的肚子裏能塞下上百輛汽車。

這一次是真正的長途飛行,我猜飛機在空中足足飛行了一天時間。

到達目的地後,我和爸爸、媽媽被帶到一個地方住下來,這裏像是監獄,被高牆封閉,還有晝夜巡邏的大兵,而加西亞和大猩猩們被帶到了森林中,喬伊斯他們要讓加西亞同猩猩們一起生活,騙取銀背的信任,讓銀背心甘情願地將藏匿於某個地方的探測器拿出來炫耀。

我們不能離開這個陌生地,但每天的食物非常豐富,我們天天都像是在過節。說實話,盡管如此,我仍能看出爸爸和媽媽食不甘味,他們在擔心加西亞的安危,森林畢竟不像溫室,媽媽害怕加西亞會走失,會被別的可怕的動物傷害到,她每天都會哭泣好幾次。爸爸同樣愁眉不展,我知道他的感受,他心勞意攘卻絲毫無能為力。爸爸曾經想拋棄加西亞,可是我知道有一根無形的線始終將他和加西亞拴在一起。

喬伊斯先生一直沒有再露麵,他一定急於尋找到探測器,不過每天都會有別的人來探視我們,並且安撫我們,他們一再向媽媽保證加西亞絕不會有任何危險,他們說有成百上千的大兵守在那片森林中。

幾乎是一整個月後,這種讓媽媽和爸爸度日如年的日子終於結束了。喬伊斯先生回來了。從他的表情就能夠猜得出探測器找到了。喬伊斯先生告訴我們說一切都同計劃一樣順利,加西亞分別與5個大猩猩族群生活,最終一隻銀背從某個人手難及的地方取出來那枚探測器向加西亞炫耀,加西亞身上的便攜攝像機拍下了那一切。

加西亞安然無恙地回來了,對於我們來說這比搜尋到探測器的意義更為重大。媽媽抱著加西亞又哭又笑,連爸爸也親熱地抱起了他。

喬伊斯先生接下來告訴我們說,我們不能再返回秘魯,我們將終生生活在太平洋的一個海島中,那是美國的一處軍事基地。

我們毫無辦法,隻能聽由他們的安排。幾天之後,我們被軍用機送到了那裏,我們不知道它離秘魯有多遠,離別的國家有多遠。

按照他們的規定,我們不能離開海島,其實即使沒有這個規定我們也無法到達別的地方,這裏四麵被望不到邊的大海包圍,除了美國的軍用艦艇外,根本見不到別的船隻。

喬伊斯先生分給我們的房屋很寬敞,比起我們在拉林科納達礦區的棚屋來,它氣派的像是天堂。另外,我們不用做任何事情就能按月領到一筆足夠我們生活的薪水,這是美國人對加西亞、對我們一家的補償。島上的軍醫每個月還會定期為加西亞檢查,給他注射高級的藥品,雖然他仍然很愚鈍,也仍然會癲癇發作,但發作的次數真的比以前少很多。

不管怎麼說,我們全家人仍舊能夠生活在一起,這是最重要的。有時候,看著婆娑起舞的椰子樹和被夕陽渲染的金燦的海麵,我們真以為自己身處夢中。是啊,比起在陰暗危險的礦道中刨礦石的日子來,眼下的一切就猶若天堂。

爸爸不止一次地向媽媽道歉,他知道,如果沒有媽媽對加西亞無怨無悔的關愛,就不會有今天的一切,是媽媽的愛與堅持帶來了一切,是她讓我們全家人擺脫苦海。爸爸開始悉心地照料加西亞,他要彌補從前的過錯。

很多個時候,我仍然會夢到讓人心驚的礦道,夢見一張張熟悉的麵孔,科爾多瓦、埃裏亞斯、小皮薩羅、薩拉斯、哈維爾、埃德加多,不知道他們現在還好嗎?他們一定仍在忍受著白人的卡喬雷奧製度的剝削,他們在黑暗的礦道中揮汗如雨,卻永遠也不會看到希望。每每夢見他們醒來後,我都會淚落沾巾。

海島上除了各式各樣的機庫和船塢外,竟然還有一座小小的教堂。這裏成了我們全家人光顧最多的地方。那些子虛烏有的外星人和探測器引不起我們的什麼興趣,倒是曆經了這件事情後,我們開始認認真真地思考恩慈、善惡、命運和靈魂這些東西,我們愈加的篤信上帝的公正與仁慈。教堂中的那位老牧師不止一次地聆聽我們的故事,像喬易斯先生一樣,他也說了一句讓我記憶終生的話--最珍貴的東西通常都被藏在最不起眼的地方,上帝將最珍貴的東西給予了那些最不起眼的人,隻是要發現它們得依靠不棄不離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