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2 / 3)

作者是用諷刺的筆調來描寫這三個寶貝的。我說作者對作品中那對小愛人的反應處理得好,因為在聽了那位“嬌滴滴”的“高論”以後,他們“交換了一個不滿的眼色”,嘀咕道:“難道現代化會從天上掉下來!”然後走到較普通的家具跟前去了。經過商量,小夥子開出了一張清單,後來又刷去平櫃,以便買收音機。小夥子擔心自己的丈母娘會不滿意,姑娘立刻叫他放心,而她隨又一眼瞥見了那些高級家具,高興地說:“國家富了,我們也能用上那樣的家具的……”於是,兩個人就歡天喜地跑去繳款。

盡管我對小說中喂糖果、喂饅頭的描寫有過微詞,但整個說來,作為一位新人的處女作,《辦婚事的年輕人》畢竟是一篇好作品。當讀到對未來滿懷信心地跑去繳款的時候,我曾經憑自己的老經驗猜想,作品的結尾無非是親友們鬧房和吃喜糖一類喜劇性的情節。然而不然!當姑娘正在檢查家具有沒有脫漆、碰傷的地方,等小夥子去借板車的時候,門外傳來一陣叫嚷把她引了出去:原來小夥子暈倒了!在群眾的熱情幫助下,醫生、護士立刻來了,采取了應有的治療措施。對姑娘的眼淚和責怪,小夥子說得多麼好嗬:“最困難的時刻就要過去了,目前,我們再咬咬牙,以後,會越來越好的……”而小說也就這樣頗有回味地結束了。

打從小夥子暈倒到治療,以及兩位情侶的對話這最後一個段落,起初,我有點異峰突起的感覺;冷靜一想,原來作者早在前安排了伏線。那個家具店隔壁不就是聯合診所麼?他工資級別不也跟那穿橘黃喇叭褲的“男中音”一樣低嗎?加上自奉菲薄、刻苦學習,熬夜熬得“眼圈都是青的”,這就有可能患貧血症,以至暈倒在地。

不錯,這一轉折並不勉強,但我又想,是不是另外還有同樣,乃至更為自然的結束呢?依我看,按照人物的性格、處境,是會有其他結束供作者選擇的。當然不必一定要以“洞房花燭”告終,但是至少可以寫得高昂一點,或者輕鬆愉快一點,不要弄得那麼嚴重,叫人多少感到壓抑。

從作品內容看,那對小愛人顯然知道青年一代遭受的困難是怎麼來的,也清楚這一代人有各種“傷病員”都得醫治。作者本人當然更加清楚,否則她不可能那樣細致地描繪他們的生活和精神境界。我還感覺到,作者自己很可能就是個過來人。甚至由於目擊身經的創痛比較嚴重,她本人的傷口似乎並未完全愈合,因而在作品中投下一點陰影。

作為一個同行,我想在這裏向包川同誌建議:當你描寫我們青年一代的生活的時候,千萬不要讓自己的思想感情停留在動亂十年的苦難年月裏。最好的辦法是積極投入到千千萬萬獻身於四化的工農群眾中去,同時學會在馬克思主義指導下對生活進行觀察、分析和獨立思考,又能虛心聽取各方麵的意見,這樣,就一定能寫出更好的作品來。

〖=BT(〗她在大海邊拾貝——關於包川的小說

馬識途〖=〗

青年女作家包川同誌——唉,還是讓我叫她小包吧——的第一本小說集就要出版了。我樂意為這本集子寫一篇序言。

但是,當我展開稿紙,握住鋼筆,卻猶疑起來。寫什麼好呢?如果隨手寫一篇應景文章,倒也不難。隻消對這位作家表示鼓勵,並且說些老生常談,比如善於觀察、敏於思考、勤於寫作之類的話,或者還加上諸如“博觀約取,厚積薄發”,要愛惜羽毛之類的諍言,便可以了。但是我不願!那麼把小包已經發表的作品認真研究一番,學一個文學評論家那樣,對小包和她的作品進行剖析,從作品的思想性和藝術性等方麵,縷析條陳,發表一點真知灼見。這樣做,毫無疑問,對小包和讀者都較有好處,至少我可以免於浪費了自己的時間後,還去浪費小包和讀者的時間。這是最好不過的了,然而我不能!我不僅缺乏作為一個文學評論家的才幹,而且也抽不出太多的時間來悉心研讀,認真思考。想來想去,沒有辦法,隻好把我和小包幾次就她的作品擺談的話寫下來充數。然而,這絕不是濫竽。我說的話可能小包和讀者不同意,但這是我發自肺腑的真誠話,我是相信這句格言的:真誠的錯話比虛偽的“真話”要好得多。不,這簡真是不能比的。

我叫這位女作家為小包,並且奉上青年作家的桂冠,讀者也許會想,她一定是一位年齡不過三十的女青年,梳著調皮的小雙辮或“馬尾巴”,有著一泓清水般的大眼睛以及“巧笑倩兮”的麵容吧,其實不然。小包不僅已過了“而立”之年,而且已步入了“不惑”之歲,行年四十矣!然而我還是叫她小包,還是叫她青年作家,這便是我們這個國家的特殊國情,每一個人都被迫從自己的年齡中拿出荒蕪的十年來丟到秋江河裏去。小包正是這樣一朵遲開的鮮花,四十歲的青年作家!她的才華早應該在她二十歲左右的時候煥發出來,然而她遲遲到近四十歲的時候,才嶄露頭角,發表了十幾篇作品,有一篇曾在全國評獎中獲獎。我之所以叫她青年作家,主要是指她才開始葆其美妙的創作青春,同時也指她的作品是那樣地充滿青春活力和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