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小婷突然像喪失了所有力氣一樣,一屁股癱坐在門口嘴巴裏念念有詞:“他在上麵……他在上麵!”
我不知道她在說什麼,好奇地追問起來:“什麼在上麵?誰啊?”
“陸明遠!他在飛機上!”
我被陸明遠的名字劃了一道口子,再也顧不上坐在門口的顧小婷,衝到房間裏打開新聞頻道死死地盯著屏幕。電視畫麵正切換到阿爾斯拉尼安的媒體見麵會,他們說了什麼我已經聽不進去了。我隻看到新聞導語上的幾個字:法航空客A330於6月1日在大西洋海域上空失事。機上216名乘客和12名機組人員(共九名中國人)生還希望渺茫。
長長的一片空白,我不知道在電視前坐了多久,我看到顧小婷終於走了進來。她將一個行李包取下來遞給我,然後有些黯淡地離開了。我從行李包裏掏出許多東西,陸明遠的外套,他的漱口杯,他的牙刷,他的鞋子還有他的一個日記本。
我不敢再看第二眼,用白布包住所有東西一股腦兒丟在床下。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我根本就不信。
陸明遠才22歲,他怎麼會死,怎麼可能死呢?
我腦海裏不斷出現五年來陸明遠的種種好。我想起他王者般的側臉,想起他的笑,想起他的哭,想起他醉倒在街頭的懦弱和不堪。我想起我到曼徹斯特第一天他對我說的那句話:“子維,怎麼你也在這兒呢?”
我像是一顆塵埃毫不抵觸地落在一灣叫陸明遠的海洋裏麵去了,我一動不動連不會遊泳都忘記了,隻有溺水,不斷地溺水。
我想陸明遠他最終會回來的。他還沒有告訴我複活節那天他想要對我說什麼。他不可以這樣不負責任。
可是,他真的沒有再回來,我在阿瑟頓等了他兩年,我每天守在房間裏一步不出。他依舊沒有來找我。
我想他真的不會再回來了。
於是,我翻出床下遺棄許久的白布包找出陸明遠的日記從頭看到了尾。我所熟悉的字體像是炮彈一樣一顆顆向我掃射過來。我一個趔趄,傷口卻儼然已經流不出血了。
陸明遠說:“我有一個很大很大的夢想,我要當比爾·蓋茨第二。我想要賺很多很多錢,我想要在24歲的時候在米白色的那不勒斯皇宮迎娶我最愛的女人。”
陸明遠說:“我需要錢,所以我把房子轉給了顧小婷。我不知道這次和法國公司的合作會不會成功,所以先不要告訴你。我想看你生氣,你這個小傻瓜。”
陸明遠說:“我已經談好了所有細節,這次不會錯了。”
陸明遠說:“子維,我一直都沒有告訴你。我16歲就認識你。你總是無意從我們班門口路過,我想這個女生多可愛啊。為了知道你的名字我和別人打賭輸了100塊錢。所以,哪怕你不來曼徹斯特,兩年以後我都會回去的。”
我摸著陸明遠的這些字終於哭了出來。
我一個噩夢醒來躺在酒店的床上,想起陸明遠不禁回憶起兩年前我21歲的那個夜晚天成唱給我聽的那首歌,裏麵的歌詞是這樣的:“夜色茫茫罩四周,天邊新月如鉤。回憶往事恍如夢,重歸夢境何處求,人隔千裏路悠悠,未曾遙問星已稀,請明月帶問候,思念的人兒淚長流。”
已經23歲的我終於癱倒在床邊,哭得像個少女。
陸明遠,已經這麼多年了。你終於揣著我的青春、你的許諾走遠了。頭也不曾回。
我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