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巴黎一路南下6(2 / 2)

“我覺得自己的世界就這麼塌了,少了一根頂梁的柱子丟了我的主心骨,沒有靈魂沒有方向,世界就這麼亂了。在2008年的時候,中國四川同樣有一場地震,那時我看著畫麵裏一幕幕哭得撕心裂肺的場景紅了眼圈,那時我隻是覺得動容覺得替人難過,卻無論如何無法體會他們的心情。而時至那日,我才清晰地明白那般的心情,盯著他的照片連眼淚都落不下來。

“直至七月,我來到新德裏,我想再看一眼幸福開始的地方,卻一直沒有勇氣到泰姬陵。沒有辦法,我總是那麼膽小。”我對著迪讓抱歉地笑,“不好意思,讓你聽了那麼久。”

“沒有關係。艾麗,我家在馬特拉斯附近的一個村莊,那是一個非常貧窮的地方,天氣炎熱,村子裏的每個人多少都有疾病。村子裏唯一的醫院僅有少量的藥物,並且設備非常落後。那時我的母親得了非常嚴重的肺炎,不得已到醫院裏去診治。費用昂貴,父親隻好將我送到新德裏的一家工廠做零工來貼補家裏。後來母親的病是好了,卻因血液傳染得了艾滋病。那時候我們對這些一無所知,直到弟弟兩歲的時候父親才帶著母親與弟弟到新德裏的大醫院做了檢查。弟弟的艾滋病是母體裏帶來的,他從小就是一個極其漂亮乖巧的孩子,卻總是生病、高燒,那時我已經回到家裏,弟弟總愛和我在一起,他愛在我做工時坐在我的腳邊,用他纖細的手臂抱著我的腿,用軟軟的聲音叫我‘哥哥’,後來很多日子裏我總是能夠聽到他這麼叫我的聲音,軟軟的甜甜地叫著我,像是我是他生活中唯一的依賴。

“弟弟死那天他緊緊地握著我的手,一遍一遍地叫著我,‘哥哥,哥哥’,我是那麼喜歡這個乖巧的弟弟,他是那麼可愛那麼美麗,他如果能夠成長一定能夠成為一個很有吸引力的男子。他那麼小,瘦得隻有一層皮一般,發黃的臉縮在毯子裏。他就那麼死了。我看著他一點兒一點兒地成長,看著他學著走路學著說話學著叫我‘哥哥’,就那麼沒了。我們沒有任何挽回的餘地,沒有半點兒方法,隻能看著他就那麼死去。

“他死後的半個月後我的母親也同樣去世。父親離開去了孟買,我在新德裏的工廠裏繼續做工人,而後在這個學校裏做臨時的老師,教給年齡最低的孩子們一些簡單的字母。艾麗,我後來漸漸明白,痛苦持續的時間是那麼短暫,我想念我的弟弟想念我的母親,但隻是想念。我會想與他們一起度過的美好的日子,我的母親是一個美麗的印度女性,她愛穿色彩鮮豔的紗麗,給自己配著漂亮的首飾,她是那麼美麗,大大的眼睛,十分愛笑,她愛我們每一個人。她會給我們她能給的最好的東西,我是村子裏為數不多的讀書的孩子中的一個。我們的生活雖然貧窮但是十分快樂,父親十分風趣,是那麼美好。我會非常地想念,非常地。但是不會再痛苦。

“艾麗,我隻想告訴你,我們總要活下去。幸福地、快樂地活下去。”

他真摯的臉龐在新德裏的餘暉裏帶著光澤,我看著他真誠的臉微微觸動,在異國他鄉,我能夠如此幸運地遇到這麼一個人,他會對我說:“艾麗,你要快樂地生活,悲傷都會過去。”他沒有華麗的語言,他講不出大道理,他隻能拿出自己的實例給我講,我明白,他沒有要對我傾訴,也沒有要告訴我他的過往與悲傷,他隻是想要用自己切切實實的經曆告訴我,痛苦總會消失,我要讓自己快樂地活下去。

他告訴我,回憶足夠讓我懷著感激走下去,能夠讓我帶著美好的過往一直走到路的盡頭。他告訴我,這世間有愛便是難得的,有過的幸福無論有多長都是一種恩賜。他讓我明白,我如此幸福,因為被愛著,因為無論愛你的人在哪裏,你都能夠擁有這份綿長的愛情。

新德裏的夜很安靜,我坐在陽台邊看著安靜的道路,微涼的風吹在臉上,帶來少有的清爽。有同樣來旅行的背包少年們沿著道路緩慢前行,步伐堅定得沒有半分猶豫。他們讓我想到我的丈夫,有夢想的人總是讓人豔羨,他們堅持著自己的道路一步一步地前行,即使步履艱辛也依舊前行。有關夢想,他們從不猶豫,我們永遠不會知道他們在夢想這條路上丟掉了多少他們心愛的東西,不會清楚他們在這條路上付出了多少心血,我們隻能看到他們堅定的身影,哪怕踽踽獨行也要風雨兼程。所以,你舍不得,舍不得讓他放棄,舍不得讓他離夢想遠走,所以你願意陪著他前行,你心疼他你愛他。你不願看他在這條路上孤獨的背影,所以你與他攜手前行,你願意站在他身後,默默地注視默默地愛著。即使這樣,你也覺得幸福。是的,如此的幸福。

我要沿著你的路繼續前行,完成你沒有完成的,持續你的夢。

我愛你。

在新德裏的夜裏,落下自己最倔強的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