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奴婢沒有看錯,長得幾乎一模一樣。”梅音低眉順眼答。
“是啊,的確一模一樣。”李青婭怔了怔,眼前情不自禁浮過許多畫麵,這麼久以來,始終不曾忘記那抹慧黠又倔強的眼神:
“天底下真有長得如此相似的兩個人嗎?”
“這……”通體瑩白的臂燭將金碧輝煌的屋宇照得益發閃閃華貴,梅音瞅了眼喃喃的皇後,謹慎的遲疑。
良久,李青婭似從怔仲中回神,眉梢眼角挑著幾許沉沉肅厲:“她有沒有認出你?”
若隱若現的狠戾讓梅音心下一沉,誠實答:“沒有,她……似乎不認識奴婢了。”
“哼,是不認識還是裝不認識?想不到南吳傳來的死訊是假的!”啪的一聲拍案而起,珠翠繁疊的她半眯鳳眼,冷笑著,“她恨毒了皇上和本宮,在夜宴上還能笑意盈盈,瞧瞧,出去轉了一圈,回來倒長出不少本事。不過本宮既然把災星送出去,斷無再招回來之理。你讓伺候的宮女留個心眼,尋機看看她足底有無那天殺的印記,要有……”
“娘娘預備怎麼辦?”殺氣傾瀉,梅音不禁打了個寒顫。皇後的手段,在後宮有目共睹。
“永絕後患!”按在桌沿的手指隱隱泛白,李青婭瞟一眼肩膀輕抖的她,隨後眼神落在紅玉戒指上,挑眉,慢條斯理道:
“你該不會心軟吧?”
梅音一顫,忙不更迭搖頭:“奴婢不敢,一切但憑娘娘吩咐。”
“這就對了。”李青婭乜斜著戰戰兢兢的她,盛氣淩人的神色比之前還要倨傲,“有些事情,一旦做出選擇,就隻能一條道走到黑,你若想中途折回反悔,無異自尋死路。本宮如此,你亦如此。行了,你先下去,本宮去瑋兒處看看,他呀,畢竟年輕,對北冥夜全無防備之心,還讓他們留宿,真是不知此舉會帶給本宮帶來多大麻煩!”
“太子閱曆尚淺,況且不知內情,娘娘不要憂心。”
說完這句寬慰人心的話,梅音低頭告退,隻是,她並未馬上離開,而是瞅見四下無人,矮身躲進殿內開得如火如荼的花叢背後。
少頃,鳳輦從飛天殿抬出,一行人浩浩蕩蕩走向太子宮的方向。
確定皇後離開,梅音即刻無聲步出。伺候多年,她對飛天殿的格局及人員了若指掌,因而輕易避開巡邏的守衛太監,又鎮定越過幾個哈欠連天的小宮女,從從容容走到宮女休憩的偏殿一隅,在靠南的窗戶輕叩三聲。夜深人靜,扶疏花木墜落的暗影將她深棕色身影完全掩住,片刻功夫,一名頭梳雙掛髻的宮女無聲步出,認出來者何人,立即粲然一笑,壓低的嗓音中掩不住高興:
“梅音姑姑。”
“小環,替姑姑辦件事。”梅音朝身量尚小的丫頭回以慈愛淺笑,親熱拉住她。
“姑姑隻管吩咐,小環一定盡心盡力。”
仔細打量四周一圈,梅音又靠近些,湊到小環耳畔輕語:
“你趁夜去趟冷宮找梅鈴姑姑,告訴她……”
小環認認真真記下,猶豫小會怯怯道:“可是,梅鈴姑姑特別不願見人,會不會……”
梅音苦笑,用力按了按她瘦弱單薄的肩,鄭重道:“事關重大,你一定要見到她,知道麼?”
“知道!”
見她滿麵嚴肅,小環毅然點頭,小巧敏捷如貓的身影飛快沒進黑暗,隻留脆生生的聲音在梅音耳邊盤旋,又盤旋……
*
翌日,安顏醒了個大早。
北冥夜不知去向,用罷早膳,百無聊賴坐了半個時辰的她決定出去走走看看。
吩咐宮女無需陪伴,不過一早趕來伺候的她們還是不遠不近默默跟在後邊。
萱晴軒的地方不是特別大,出了大門,往右花嬌柳柔,往左曲徑通幽,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她信步往左。徐徐晨風掠過清幽竹林,吹到麵龐,撩撥出陣陣雅致淡香,空氣裏還有一種獨特芬芳,像是西秦國特有的大麗花。昨夜莫名熟悉感霎時席卷回來,回首瞥見兩名宮女無上前阻止或打攪的意思,她輕輕閉上眼清空繁蕪思緒,任雙腳自由向前。幽靜至極的石子路在半柱香時間後到頭,一方不大不小的湖泊來到眼前,其上浮橋老舊破爛,水質泥黃渾濁,上麵零零碎碎飄著新長出來的,但枯瘦的睡蓮新葉片,一看就是長時間疏於打理所致。
湖對麵,一座宮殿孤孤單單佇立,荒廢多時的樣子,隻是明瓦飛簷,朱牆影壁,不難遙想從前或許出現過的盛景。
像風吹皺滿池春風,站在彼端眺望的安顏心湖不由自主搖曳,晃出一圈又一圈漣漪。
依稀瞧得見大致輪廓的殿宇猶如一位飽經滄桑的老人在招手欲尋人聽一聽自己的故事,她鬼使神差的往前,腳才要踏上浮橋,左臂被人從後拉住:
“貴妃娘娘,對麵是冷宮,父皇母後不準外人踏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