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到頂點溢滿心房的熟悉感戛然而止,安顏回頭,隻見頭戴金冠身著蟠龍軟金袍的安若瑋不知何時已來到身後。
“本宮肆意了,還望太子見諒。”她微微福身,笑容是無懈可擊的優雅從容,“皇上不知去了哪裏,本宮坐在萱晴軒頗無聊,因此出來走走。”
“無妨,她們應該提醒的。”瞥向兩個知道犯錯而諾諾不言的宮女,安若瑋爽朗一笑,道:
“北冥兄和父皇在議事,他說早上出去時見您睡得香,因而不曾吵醒您。看來,娘娘和北冥兄果然恩愛非常。”
他的笑容是宮廷男女少見的明朗暢快,露出潔白整齊的牙齒,眉目飛揚間,少年特有的蓬勃便輕易抖落,令人無端舒坦。這樣的感覺,在北冥心身上同樣有,隻是,自從李清玄一事,無憂無慮明媚天真的丫頭開始學會愁雲慘霧心事重重起來。這樣想著,本來就認為安若瑋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安顏對眼前年輕人就有種說不上來的好感。可能是在翠微居聽說不少關於他的事吧,她想。
“太子年輕又尊貴,想必不日喜結連理的太子妃必出身名門,國色天香。以後,太子和太子妃亦會鶼鰈情深,白首偕老,一如皇上和皇後娘娘。”
“父皇和母後?”
安若瑋挑動蠶眉,臉上的笑像霧靄流嵐遮擋般淺淡起來,沉默半晌才恢複如初:
“娘娘若嫌悶,這樣吧,本太子領你去禦花園走走,那兒比這裏風光好。”
“多謝太子。”
悄悄又望了一眼方才仿佛瞬間湧現出無數情感的宮殿,安顏循著安若瑋的步伐往回走,途中又忍不住回頭顧盼幾次——
西秦冷宮,怎會對自己產生這般強烈的吸引?
*
是夜,依舊宿在萱晴軒。
北冥夜回來差不多已近亥時末,早寬衣上床的安顏睡得驚醒,聽到腳步聲靠近即刻醒來。
隻留一枝燭的房內昏暗混沌,坐在床畔的俊朗男子定定凝視過來,投羅的倒影從錦被橫穿而過。
“聽說,你今天差點走去冷宮。”他輕啟薄唇,眸光時而光亮時而沉暗,像火光明滅著。
“是不是他們父子說了什麼?”亂闖禁地,安顏知道絕不應該,不過心底十分清楚,如果再給一次機會,她還是會選擇踏上浮橋,直奔那座憑注視就能感覺到它有許多故事的宮殿。如果說北冥夜少年老成,那麼,身份特殊的她則堪稱小心謹慎的典範,因此,她鮮少給自己放縱的時候,那夜極盡纏綿是第一次,而今天,她第二次分外的想突破陳規,去那間宮殿看一看,哪怕近距離一眼,也是好的,“如果是,臣妾給皇上賠禮,是臣妾讓皇上在他們麵前丟臉了。”
“安盛隆不知情,安若瑋私底下講給朕聽的,他倒是沒說什麼,而且對你印象頗佳。”
她嘴上說得十分誠懇,盈盈眸底的倔強和堅定卻逃不過北冥夜犀利如鷹的眼神。
頓了頓,他道:
“那裏以前叫明月殿,住著安盛隆從前最心愛的明妃。宮裏的人都認為那裏是冷宮,其實,隻住了明妃一人而已。”
“皇上如何知道?”安顏眉心一跳,明妃兩個字在唇齒間親切。
“隻要朕想,沒有朕不知道的事,除開……”北冥夜沒有繼續說下去,改口問,“你很想去明月殿看看?”
安顏怔住。
她是想去的,但是,可以對他說實話嗎?他會不會又懷疑什麼?
仿佛瞬間洞穿她的心思,北冥夜淡淡一笑,俊挺眉目間擠有看不懂的憂慮:
“回答朕一個問題。如若麵臨混沌活著和清醒死去,你會選哪種?”
“自然是清醒,即使代價是死去。”她答得利索,而他緊追不放:
“是麼?但更多人講,好死不如賴活著。”
不知道怎的又討論起生死的問題,安顏蹙起眉尖搖頭:
“人生如朝露,光陰有限,倘還不能清醒痛快的活,意義何在?皇上說的更多人,恕不包括臣妾。”
明滅眸心間飄過一點欣慰又苦澀的笑意,北冥夜俯了俯頎長身軀,抓起她的手捧在掌心:
“好。既然如此,你誠實回答朕,想不想去明月殿?要想,朕馬上帶你去。”
“皇上……”
烏瞳瞪大,沒想到會聽到這樣一句話。她總以為對自己心存芥蒂的他不會讓自己有任何意料之外的行動,可是,他說帶自己去?
黑黢黢的深眸內飄出幾絲難以揣摩的複雜,踟躕少頃,安顏毅然點頭——
然而,去過明月殿她才知道,他這一刻的眼神究竟代表什麼,是憐惜,是不忍,更是痛苦的慈悲……<圖片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