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19日清晨,這是個晴朗的早晨。
東方,一彎水晶似的光弧軟軟地從群山頂上升了出來。似乎有一股磅礴的力量把天地向上抬了抬。那光弧在殷紅中向上拔起,胎兒頭顱般光潔。它瀟灑地向上拔,壯麗地擴張著自己,於是便有了那神奇的一躍。新生的意義爆發般表現了,清涼的亮色奇麗地濺入宙際了。那紅軟瑩亮的一輪,圍繞著濛濛水汽,壯麗地站在那兒了!
好一輪紅太陽。
好一輪朝氣蓬勃的鮮紅的太陽。
新平剿匪再次拉開了更大規模的序幕。
接到上級進軍新平剿匪任務的命令後,由野戰軍一一六團政委張立昌率領的一、三兩個營,玉溪軍分區副司令董安平率領的獨立二營,縣長史萬知率領的保安團一個營,以及從新平撤出的全體機關工作人員和戰士等四支隊伍,在蛾山化念會合。一聲令下,剿匪的隊伍分東南兩路實施對新平縣城的包圍。
這支軍隊紅旗飄飄,聲勢浩大,像一股漫天漫地的洪水,向新平縣城漫延過去。誰看了,沒有一個不激動的。縣長史萬知說:“這是一種勢,多少人的鮮血,多少人的生命,多少人的憤怒,多少人的希望,今天,在這樣一個激動人心的時刻,才形成了這樣一種強大的合力,一種無堅不摧的力量。它將為新平曆史無數個時空板塊的銜接、碰撞和更迭,濃墨重彩地寫上新的一筆!”
當天下午7時許,東路一一六團三營和玉溪軍分區獨立二營到達縣城東鬥戛一帶,早已等候在那裏的田波向張立昌、董安平兩位首長報告了城裏城外土匪的布防情況後,首長安排了一個連首先控製了城東製高點。由於南路路程較遠,加上雨夜行軍速度慢,部隊未能及時趕到部隊集合的預定地點,所以東路部隊在占領有利地勢後,又迅速分兵完成了對全城的戰略包圍,而城內城外的土匪卻渾然不知。
為了不走露大部隊到來的風聲,田波帶領一個排,不放一槍一彈,就迅速解決了縣城邊分散駐紮的幾個土匪主要窩點。當那個房間裏一老一小兩個土匪俘虜見到田波時,腳杆一軟,嚇得跪倒在地,半天爬不起來。田波把他倆拉起,嚴厲地說,隻要老實說清問題,政府是會區別對待、寬大處理的,並摸著小土匪的頭說:“你還小,回家後要爭取讀書,憑自己的雙手勞動,會有飯吃的。”小土匪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目送著田波的背影消失在夜幕中。
打蛇打七寸,擒賊先擒王,把俘虜交給大部隊後,田波又發揚連續作戰的作風,帶領著這個排秘密潛入城內,按照已掌握的土匪頭目暫居地點,神不知鬼不覺地逮捕了雲南人民抗共軍電台台長陳善多和土匪頭子普敬三、嚴萬賢、王乾坤、趙亦昌等人。
第二天一大早,當一個挑水的土匪看見鬥戛山頭的紅旗,發現整個縣城已被解放軍鐵桶般圍住時,慌得扔下水桶,邊跑邊喊:“不得了啦,解放軍打來了!”驚恐萬狀忙去報告,可找不到了土匪頭目,烏合之眾,沒了匪首,慌得跑到自衛隊的馬神廟院子裏,亂作一團。懾於我軍的威勢,統戰對象張慶仁為首的地方代表,出來迎接解放軍,歡迎大軍進城。所謂維持社會秩序的“新平善後靖安委員會”和自衛總隊,自知抵抗的後果,不得不下令土匪放下武器,同時撤消了“善後靖安委員會”,解散了“自衛總隊”,收繳了300多人的武器,交給一一六團,無條件同意部隊進城。
大部隊從東門進城後,一方麵積極宣傳百前形勢和黨的剿匪政策,發動群眾檢舉揭發參加暴動還未繳槍的土匪,搜查和收繳他們的槍支;一方麵按照田波截獲的雲南人民抗共軍留城負責人員名單,繼續清查、逮捕罪惡滔天的匪犯。這時,隨南路部隊返回新平縣委、縣政府的工作人員也立即開始辦公,著手恢複和建立各級組織和政權。在解放軍逮捕的近百名土匪中,經過教育又有擔保的大部分釋放回家,而經過嚴格審查關押的20多名罪行嚴重的匪犯,仍繼續武裝看守。
我軍雖然平息了縣城土匪的暴亂,逮捕了一部分罪孽深重、社會影響較大的土匪頭目,但由於普一文、李崇山、餘國聰、陳夢凱及部分軍統人員的在逃,分散在各地的土匪仍在抱有希望,負隅頑抗,仍在殘害區鄉幹部和積極分子,仍在反對黨的征糧征稅工作。為了盡快消滅各地的土匪,盡早恢複和建立鄉村基層政權,保證征糧工作的順利進行,讓人民群眾有安全感,新成立的剿匪指揮部召開了聯席會議。
會上,擔任剿匪聯合指揮部(後為“新平縣剿匪委員會”)總指揮的段震南首長,首先讓田波彙報了新平土匪暴動的過程和目前的社會治安情況,以及土匪的分布流動去向,並按照與會人員的要求,提出了自己對下一步軍事剿匪的行動看法。參加會議的各路首長充分肯定了田波的偵察工作成績和分析見解,並在製定軍事行動時,采納了他的大部分意見。
當天會議作出決定:一一六團團部配合玉溪軍分區獨立二營繼續在縣城發動群眾,做好清査工作,讓縣委、縣政府機關的權力正常運轉;一一六團三營到峨山富良棚和新平老廠、新化等地剿匪,一營到峨山化念和新平的揚武地區尋找方繼清和原屬陳夢凱部的兩股較大的土匪武裝和小股殘匪;由於哀牢山地形複雜,匪情嚴重,必須進一步做好渡過戛灑江以李崇山、餘國聰、呂宜文等土匪、特務頭子為首的偵察工作。待一一五團完成鎮沅方向的剿匪任務後,再調集哀牢山周圍的剿匪部隊,一塊圍殲最後剩餘的殘匪。
會後,段震南留下田波,讓通訊員叫來了在翠月樓待命的阿魯。
“從現在搜查情況來看,可以肯定,普一文、胡萍已不在城裏,”段震南吹糠見米,“他們知道縣城是守不住的,隻留下了一些小頭目和各區鄉想來縣城鬧事發財的散匪。為此,我們的偵察工作重點應有所轉移,從城裏到戛灑江以西的哀牢山,其最終目的,還是要最後破獲土蛇行動計劃,清除匪患。”段震南果斷地把手一劃,“我的意見,你們二人要做好再跨戛灑江,二進哀牢山的準備,因為軍事剿匪的最後勝利,聚焦點是哀牢山。換句話說,當哀牢山上紅旗飄的時候,我們才能向新平的各族人民交上一份滿意的剿匪成果答卷!”
“首長,什麼時候出發?”阿魯手臂上的肌肉繃得咯咯響,就像獵人聽到了圍獵的召喚聲,恨不得馬上插上雙翅,飛向哀牢山。
段震南擺了擺手,笑著說:“別忙,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土匪已是驚弓之鳥,恐慌之獸,稍有一點風吹草動,就會逃竄,鑽進原始老林,那會給大部隊剿匪帶來許多意想不到的困難。現在雖然是狂風掃落葉,驟雨蕩汙濁,但匪情還不是那麼的清楚,敵人根深蒂固,盤根錯節。有計劃的潛逃,很難得到準確的信息,尋找到合適的圍剿戰機。群眾顧慮大,不相信解放軍,不敢接近我們,更不敢向我們反映匪情,怕我們走後土匪報複。他們說,天見李崇山,日月不明;地見李崇山,草木不生;人見李崇山,九死一生。而且群眾普遍都存在一種‘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解放軍講寬大’的心理狀態,因此,你們這次的任務並不輕鬆,特別是李崇山、餘國聰、陳夢凱和呂宜文,這次在大平掌、戛灑街的大屠殺,更是讓當地的各族人民在心頭壓上了重重的磨盤。”段震南拿出一份雲南人民抗共軍最近發布的通共者必殺、告密者必殺的“告示”,田波從頭到尾看了一遍,感覺到了肩上擔子的重量。阿魯雖不識字,但他從田波的表情上,看到了自己作為一個偵察兵的責任。
“這份土匪告示,不是土匪自己本身所能搞出來的,這是呂宜文、軍統特務的所作所為。他們從開始就已估計到最終站不住腳,要撤出縣城,因此早早地把話放出來把事做出來威嚇老百姓,攪亂人心,破壞新中國成立後的社會秩序。”段震南點燃一支煙,猛一口就吸掉半支,黑乎乎的煙灰先是疲憊地彎成一個弧形,然後無聲無息地癱軟在地上,“另外,要保證偵察工作的隱秘性,雖有武裝人員配合你們,但隻能是你們兩個人結伴而行,大隊人馬在外線剿匪,暫時不能隨你們行動,這又會給你們增加不少的危險和情報傳遞上的難度。”說完,把炯炯目光盯在了二人身上。
“請首長放心,流得再急的江我們也要渡過去,荊棘再多的山我們也要爬上去。我們一定會按照指揮部的意圖,圓滿地完成偵察任務!”田波迎著段震南的目光,堅定地表示。
“首長,李崇山欠下的血債,必須償還了!”阿魯裏裏外外都透露著機靈和勇氣。
段震南拍了拍阿魯的肩膀,開玩笑地說:“阿魯,不會看見李崇山就控製不住自己的複仇情緒了吧?”
“首長,河裏的石頭會跑,竹籬下的野刺藤會長高,你還揪住別人的尾巴不放哪,那都是過去的事了,人都是在成長嘛。還有,我的覺悟可提高了,不能老用舊眼光看人!”阿魯低下頭,難為情地悄悄拉了拉田波的衣角,像個小孩似的,“田參謀,你不會幫我說上兩句好話?”
“對,對,阿魯現在可成長了,可進步了,土匪暴亂時他是有機會向李崇山下手的,但為了顧全大局,他忍住了。”田波第一次看到阿魯像個小孩的樣子,開心地笑了。
“那就好。這是一場特殊而又艱巨的戰鬥,你們一定要想辦法找到普一文、呂宜文、胡萍、李崇山、餘國聰、陳夢凱他們,盡快捉拿歸案,讓老百姓放下壓在心上的石頭。來,我們三人再具體研究一下你們再次進入哀牢山的行動計劃。”段震南做了一個手勢,把二人召集到軍事地圖前。
“首長,我、我看不懂。”阿魯有些為難。
“不要緊,你是當地人,而且相當熟悉哀牢山的情況,我們一說,你就懂了。”田波打消了阿魯的思想顧慮。
5月20日,新平南區區委再次派衛軍同誌到墨江三十九師求援剿匪。在此之前,師長黎錫福巳派出偵察連三十餘人,配合南區地方武裝出擊錯納甲、棱山、平掌、壩塘街等地,大掃了叛匪的囂張氣焰。偵察連完成任務後,撤回墨江,南區敵我保持戒備狀況。
這次黎錫福師長命令一一五團趙英派出一部分主力,三路進軍,目標直指大平掌李崇山,沿途掃清一切敢於阻攔的叛匪:
第一路由搾池到小壩多。次日晌午,部隊推進到紙廠。叛匪在村內占據碉堡頑抗,我軍居高臨下,火力壓頂,逼敵人交槍。此次戰鬥,我軍抓獲匪中隊長任富貴,分隊長陶小二、陶小三及其匪徒五十餘名,繳獲大煙十餘箱,部隊乘勝進攻至法啟。叛匪郭治等聞訊,來不及處置人質吳世良(南區區委高國良的父親),攜貴重財物及家眷逃跑。
第二路由壩塘街至石埡口,土匪大隊長古斌負隅頑抗,被我擊斃,部隊經十裏河上大平掌。
第三路原定由魚塘、腰街至戛灑上大平掌,但到達曼蚌附近,發現群眾被裹脅在土匪隊伍中,部隊考慮到如果圍剿土匪,會傷及群眾,便臨時改道由曼蚌上東瓜嶺去大平掌。
東方破曉,三路大軍直搗東瓜嶺,李崇山、呂宜文匆忙率匪徒逃竄,連已經擺上桌的飯菜也來不及吃;捆紮好的馱子也來不及馱走;90餘馱槍支、彈藥、大煙、銀元,全被我軍繳獲。
李崇山率領匪徒逃跑時,殘酷殺害了我積極分子康東平、趙金星、馮明勝等三人。土匪是把三位烈士捆在大樹上,挖心剖腹殺害的。戰士們含著滿眶熱淚看到三位烈士淌出來的心肝五髒,強忍住無限悲憤,小心地把烈士尚有熱氣的屍體從樹上解下來,裝進李潤富家最好的三口棺材裏。
這時,趙英告訴南區區委書記兼區長普治中,一一六團已進駐新平城,要區委進城彙報。隨後,帶領部隊撤回墨江。
大平掌河邊街一座陰森森的土廟裏,蛛網雀巢,掛滿屋梁,剛剛殺回大平掌又與舅舅餘國聰的小老婆半開門調情回來的李崇山,正坐在竹編躺椅上一搖一晃時,忽然一個報信的小頭目連滾帶爬地跑進來報告:“副司令,不好了,解放軍的大部隊進城了,逮捕了我們的100多個弟兄,過幾天還要公開鎮壓20多人,布告都貼出來了。”李崇山略為一驚,停止搖晃,解放軍進城那是遲早的事,否則,自己也不會帶著經過挑選的人馬回到哀牢山來,可猛然間聽到這個消息,以及後麵報告的內容,他是第一次聽說,不免有些心驚肉跳。
“解放軍進城,弟兄們沒有反抗,自衛總隊解散後,300多條槍全部交給了解放軍。”小頭目又補充道。
“一群無用的家夥,就像老鼠見貓,山羊見了老虎!”李崇山怒道。
跟著小頭目進門的呂宜文說:“沒什麼大不了的,無用的留著也是無用,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隨他們去吧。不過有風必有雨,有準備總比措手不及強。我們要發下命令加強偵察和警戒,特別注意山下來人,確保山寨安全,切不可疏忽大意,失職者格殺勿論!”話音剛落,又一個匪兵滿頭大汗地跑進來,上氣不接下氣前言不達後語地說:“報告副司令,副大隊長刀老三讓我向你報告,不好了!不好了!”
“什麼事,又不好了?你給老子說清楚,別他媽的又是爹死娘死上門哭喪的,快說!”
匪兵一聽,張大嘴巴不敢說話了。
呂宜文不厭煩了:“副司令讓你說,你就快說!”
“江那邊的弟兄派人送來消息,說他們快支撐不住了,解放軍的剿匪部隊……”
“媽的,你不要腦袋了!”李崇山怒道。
匪兵愣了愣,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
“不能說‘剿匪’,笨蛋!”旁邊一個衛兵提醒。
匪兵發覺說漏了嘴,忙打了自己兩個耳光,改口道:“共軍的部隊太多了,江那邊許多寨子的人,都被他們發動起來了,叛變的、告密的、帶路的,全都把弟兄們給出賣了!”
“我們雲南人民抗共軍的告示不起作用了嗎?”李崇山一聽,從躺椅上跳了起來,渾身發顫,兩眼血紅,好比五雷擊頂,他一把揪住那匪兵的衣領。
“全、全被撕了,換上了共產黨的標語口號。”匪兵嚇壞了。“寫些什麼?”李崇山大聲吼道。
“我不敢說。”匪兵縮成一團。
“沒有什麼不敢說的,知彼知己,百戰百勝這是最起碼的軍事常識,說吧!”呂宜文心裏煩躁,但臉上仍掛著笑容。
“寫的是、是首惡必辦,脅從不問,血債要用血來還……還有。”匪兵抖聲抖氣,不敢抬頭,縮得更小了。
“豹子抬的,別藏頭露屁股,趕快說!”李崇山開口破罵。“還有消滅李崇山,揪出軍統特務頭子呂宜文的內容。”
李崇山把那匪兵狠狠推倒在地,臉黑得就像六月天的烏雲,牙齒咬得像嚼水牛皮,吱吱作響:“共產黨,我操你八代祖宗,我李崇山要讓戛灑江流的是你們的血,哀牢山躺的是你們的屍!”說完,像條瘋狗在廟裏亂竄。廟裏的所有人員一個個像怕火似的離他十幾步遠站著,都不敢靠近他,就連呂宜文,也退後了兩步。
忽然,他停住腳,用手摸了一下沒有耳朵的耳根,指著衛“通知大隊長,馬上集合隊伍!”衛兵應了一聲:“是!”趕快轉身就走。剛走到門口,呂宜文叫住了他,有氣無力地說了聲:“不要去了。”李崇山瞪了呂宜文一眼,不滿地問:“呂大使,你怕了?”呂宜文擺了擺手皺了皺眉回答:“此一時彼一時也,我們不要去鑽圈套了,小心中了共軍的詭計。”
“為什麼?我的人不少,我的武器不比共軍的差。”李崇山疑惑不解。
“共軍的目的不是僅僅奪回縣城,清剿城郊的那些弟兄和老弱病殘,這隻是一場大戲的前奏曲而已。他們真正的目的是要挺進哀牢山,消滅雲南人民抗共軍,摧毀國軍反共遊擊基地。”“那怎麼辦?你經得多,看得廣,書也讀了不少,和共產黨打了幾十年的交道,不妨說說看。”李崇山耐著性子回到躺椅上,此刻雖然一團邪火在心裏猛燒,想殺人,想放火,但一時又想不出一個噴火點。
呂宜文俯下身子對李崇山說:“副司令,我們多派幾個人化裝下山,一方麵聯係過去的眼線繼續刺探共軍的情報,及時反饋。另一方麵放出風聲,說思普區所有人民抗共軍的力量都已雲集於你的旗下,如果誰還要為共產黨說話辦事,就株連九族,親朋好友格殺勿論。為殺一儆百,目前就可以開刀問斬,把腰街、戛灑關押的那幾個農會積極分子幹掉,那兒是交通要道,消息傳得快,影響大,威懾力強。另外要加強山寨要道的防守,堅持巡查,堅持訓練,提高戰鬥力,切不可疏忽大意!”
李崇山沒有更好的辦法,隻得附和:“對,殺雞嚇猴,不能手軟,看他們誰還敢給解放軍通風報信。不過,呂大使的主意倒是好,隻是動作小了些,心頭的這股怒氣平不了!”
呂宜文進一步開導:“小不忍則亂大謀,大丈夫能伸能屈,目前我們不應有大的舉動,其實是為了以後更大的行動,弄明了全省各路兄弟人馬的行動情況後,再從長計議。”李崇山點點頭。
廟裏,死一般沉寂。
隔了一會兒,喜怒無常的李崇山忽然又跳了起來,在桌上猛擊一掌,有些氣憤地說:“普老和小狐仙不知搞什麼名堂,到現在連個照麵不打不說,連一點消息也沒有,是死是活哪個都不知道,真他媽讓人煩。”
“崇山老弟,大千世界,周而複始,茫茫人海,世事滄桑。凡事都不要盡往壞處去考慮,也不要盡往好處去想,但鑒於目前的形勢,我們得靠自己喲。”呂宜文說完,心裏麵突然產生一種孤獨感,他懷著滿腹的淒涼走到大門口,呆呆地望著哀牢山腰間纏繞著的那一團團凝聚不散的白霧,愁眉不展。
5月28日,雲南起義部隊保安三十四團在團長王躍武的欺騙和威逼下,在江川縣浪廣壩叛變,殘酷殺害黨政軍幹部和群眾70餘人。在我人民解放軍堅決進剿打擊後,王躍武按照保密局馬處長的密令,脅迫1400餘人攜帶全部武器裝備,向新平方向逃竄,企圖到大平掌與李崇山、呂宜文彙合,建立哀牢山反革命基地,實現土蛇行動的後續計劃。他們一路搶掠,一路殺害我區鄉幹部,僅在昆陽、易門、峨山與新平交界地區,就捕殺了50多人。新中國的成立,人民急需一個安定的社會環境,因此叛軍內部極不穩定,那些被裹脅的官兵也不願跟著王躍武為蔣家王朝的複辟賣命當殉葬品,沿途逃走的不少。
6月3日,一一六團三營在完成了富良棚和老廠地區的剿匪任務後,返回新平縣城,途經新化時,先頭部隊九連在甸末村和敵人遭遇。
“報告營長,打了半天,我們也不知道對方是土匪還是什麼部隊。”九連長從前沿陣地下來,向裴全江營長報告,有些半夜吃黃瓜——摸不著頭腦。
“有沒有戰鬥力?”
“戰鬥力不是很強,但不像土匪一樣經不住打,他們有迫擊炮、重機槍。”
“穿什麼服裝?”
“和我們部隊差不多。”
“有多少人?”
“大概有1000多人,約一個團的建製。”
“怪了,哪兒冒出來的這麼多人馬?”裴營長沉思了一下,問九連長,“擋得住嗎?”
“沒問題。”九連長補充,“敵人似乎很疲憊,拖拖拉拉懶懶散散的,短時間內組織不起大的進攻。”
裴營長果斷地決定:“九連長,我團的電台受潮,與上級暫時聯係不上,現在敵人的情況我們不是很清楚,為了防止還有其他大批量的敵人襲擊新平縣城,我帶七連、八連連夜趕回新平,向張政委他們報告情況。你們要盡量拖住敵人,能打就打,不能打就纏,時間越長越好!我的意思你明白嗎?”
“明白!”九連長敬禮,迅速地回到了前沿陣地指揮作戰。當裴營長帶著部隊急行軍返回新平時,在路上抓到了叛軍的4個掉隊士兵,經過審問才知道是保安三十四團叛變,和九連遭遇的就是這個部隊。此時,由軍部羅處長和一一六團政委張立昌、參謀長餘連光等同誌率領的軍偵營和一、二營(二營隨羅處長由通海剿匪後到新平)追殲部隊已由縣城出發。兩支部隊會合後,簡單地交換了情況,首長命令立即向新化出發。
九連在甸末村巧妙地頑強阻擊,延緩了叛軍逃跑的時間,迅速趕到的部隊把叛軍包圍在了新化的代味地區。經過幾小時的戰鬥,消滅叛軍700多人。其餘的叛軍骨幹200多人,在王躍武的帶領下,分路渡過戛灑江,進入東瓜嶺,與盤踞在大平掌的李崇山、呂宜文土匪武裝彙合。
聽到消息下山前來接應的呂宜文和陳夢凱,藏在大江邊的密林中,親眼看到了三十四團叛軍喪魂落魄、你爭我奪搶渡戛灑江逃命的狼狽場景。呂宜文心中再生一片淒涼,悲哀地歎息道:“兵敗如山倒,勢如江水向下流,大勢去也!”話音未落,就像一攤稀牛屎,順著樹幹往下滑,癱倒在大樹下,陳夢凱不知咋回事,慌得忙喚勤務兵。
呼晡的風,掠空而過,碧空中幾片遊蕩的殘雲,被卷得無影無蹤。枯樹枝頭,又飄下片片落葉。時斷時續的林濤滾過山頂,衝破一切障礙,傳向遠方……
幾朵白雲抹去了天空上的陰霾,天空變成了蔚藍色,晴朗極了。
今天戛灑趕街,沿江西岸的傣族姑娘雲集,她們身上的七彩腰帶銀泡鑲嵌星羅棋布,鮮豔奪目,令人歎為觀止,據說她們區別於西雙版納一帶的傣族叫花腰傣。花邊層疊的擺裙,高領長袖的短衣,束發於頂的高髻,從下到上襯托出姑娘修長健美的身段。還有那前傾的雞樅笠帽,側斜的寬邊裙擺,垂纓的腰間秧蘿,更顯出了亭亭玉立嫵媚嬌豔的神采。這些純真質樸、光彩亮麗的姑娘,柔聲細語,步態輕盈,充滿著邊疆的浪漫情調和神奇邃秘的誘惑,為街天的熱鬧和色彩的絢麗增色不少。
打扮成一副商人模樣的田波戴著一副墨鏡,漫步在街邊的林蔭樹下,後麵跟著阿魯,為了不讓人認出,也經過了精心的化裝。他們來到戛灑已經好幾天了,在白大爹和黃毛的幫助下,不僅弄清楚了土匪暴動時辦事處藏糧藏稅的地方,而且也基本上掌握了李崇山、呂宜文、陳夢凱等土匪經常活動的地區和行動規律,但對於普一文、胡萍的情況知之甚少。為此,田波的心裏有些著急。由於是交通要道,來往商人比較多,四山八嶺的人都有到戛灑趕街的習慣,今天正好是街天,看是否能摸到一些有用的消息。
中午,河穀氣候悶熱,人的嘈雜聲,知了的鳴叫聲,江水的波濤聲,喧鬧成一片,讓人覺得心裏煩躁,可又感覺到特別熱鬧。田波發現,居住在壩子裏的花腰傣,大都在村寨裏的茅屋旁,搭上引水的長竹筒,接箐水吃。同時,村村寨寨都有漂亮的水井。阿魯告訴田波,水井就是傣族村寨裏的心和眼睛,每天最早起來打水的,都是村寨裏最美的姑娘。行走間,田波和阿魯發現,他們的身後不知何時跟上了一個行蹤詭秘的人。這時,他們剛好看到臨江的幾棵遮天蔽日的鳳凰樹下,一堆一堆的圍著好多人,田波便給阿魯遞了一個眼神,讓他轉到了另一邊監視那個人,自己卻徑直走了過去。一看,原來是擺象棋攤的,田波心中有一種少有的異樣的激動。擺棋盤的主人布下牌局,吸引過往行人來下,要是贏了,主人就輸給挑戰者一塊銀元;要是輸了,挑戰者就輸給主人一塊銀元。田波是個棋迷,抗日戰爭受傷在一個寺廟裏養傷時,受到一個和尚的指點,棋技大進,所在部隊能下得贏他的人沒有幾個。今天看到這種事,眼睛一亮,自然不會放過,便走到一個人數最多的棋盤旁觀看起來。
這個設局的是個五十多歲的老者,看他那一副目空一切的尊容,便知是這一溜兒的棋頭。挑戰的人很多,有的連下了好幾局,可無一例外地都輸了,錢都讓老者盡數收入囊中。挑戰者個個輸得臉紅脖子粗,豆大的汗珠順著頭頂流下來,周圍一片汗臭。
田波心裏有數了,他默不作聲地在棋局麵前蹲了下來,老者看看這氣度不凡的年輕人和他那戴著一副墨鏡捉摸不住的神態,試探著說:“看樣子老板是一個走南闖北做大生意的人,怎麼,也有閑情雅致來摻和摻和這事?”
旁邊有人趁機插話:“怎麼了,怕人家不給錢是不是?你看看人家這一身穿戴,就是一個有錢的主!”剛才這人輸了銀元,肚子裏的氣脹著呢。
老者見多識廣,好話醜話聽得多了,沒把旁人的言語放進耳裏,心想有錢又有什麼用,幫不了忙的,這是棋局,不是賣鹽賣布匹,於是冷笑一聲,道:“按規矩,你先走第一步。”
田波也不說話,走了一步。
老者看田波走的第一步,就有些奇怪,抬眼看看對手的臉,看不到任何表情,便低頭跟著走了一步。
田波緊跟著又走了一步。
老者不敢馬虎,謹慎地走了一步。
田波果斷地跟了一步。
老者神態開始有些緊張,琢磨了一會兒,又走了一步。
田波不動聲色,毫不猶豫地又跟了一步。
不到六步棋,老者鼻子尖上出汗了,伸了幾次手也不敢走一步棋。想了半天,臉紅了,在圍觀人群的哄笑聲中,囁嚅嘟囔:“高手,算你贏了。錢在這兒老者拿出錢放到棋盤上,隨你拿吧田波分文不取,起身便走,來到鄰攤上,與又一設局者下起來。結果,沒走幾步,又贏了對手。不到一個時辰,他便橫掃了五六個棋局。幾個棋主知道碰到高手了,不和他下,個個紅著臉,急忙收起攤子丟下錢就要離開。觀棋看熱鬧的人發出嘖嘖的聲音,看著田波,像看一個奇異的神人。”
這時田波和阿魯低聲交談了幾句,神氣的阿魯發話了:“各位請留步,我們老板贏棋不贏錢,隻為交幾個朋友,他到貴地做生意,需要向大家打聽一個消息,望各位棋友多多幫助,在這兒我代老板先謝了。”
“什麼消息?”聽說不要錢,幾個棋主放出了心裏揣著的嘣嘣直跳的兔子,一時興趣大增,顯出了一片熱心。
“見過一副翡翠玉石象棋嗎?”
“翡翠玉石象棋?”大家露出驚訝的神情,相互間詢問似的看了看,搖了搖頭,“沒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