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節 土匪暴動(3 / 3)

“人是有,除我們一大隊的老弱病殘外,還有一些區鄉上趕來撈肥的人,不過都不認識。”小的在一旁插嘴。

老的把話接過去:“來的人很雜,互相都不熟悉,而且經常流動,開小差跑走的不少,具體有多少人,恐怕當官的都不知道。”老的想了想又說,“不過據我所知,人員不會多,200來人吧,大都住在老鄉家裏,誰也不願意到外麵被冷風吹,反正哪個也管不了哪個。”

“你怎麼知道得這樣多?”

老的得意地說:“看你也是一個知書達理、見過世麵的人,不瞞你說,我早先跟三老爹牽過幾天馬,跑過幾天內勤,還掛過幾天小隊長的職,這些情況閉著眼睛都想得出來。你們進來時在外麵沒碰到什麼人吧?”

“沒有。”

“這就對了,都藏在屋子裏呢,你看我說得不錯吧!”

“有道理。”

“話又說回來,再有多少人馬,解放軍真要過來,攔是攔不住,打是打不贏的。”老的顯得很有經驗,也很無奈。

“為什麼?”

“這還看不出來,老百姓不歡迎我們,蔣介石800萬軍隊都被收拾了,中華人民共和國已經成立,‘抗共軍’這個名字聽起來很有氣派,可抗得了嗎?前次在哀牢山,人馬比現在強壯多了,可沒放幾槍,三老爹就下令投降了,因為他識時務,是人中豪傑,可現在的這些人,老的、小的,還有來湊熱鬧的,不堪一擊哪像人家解放軍……”老的發現說漏了嘴,忙改口:“我是老糊塗了,顛顛東東的,說到哪兒去都不知道,兄弟別跟我認真。”

田波點點頭,深有同感地說:“有道理,可這樣長期在這兒住下去,也不是個辦法呀!”

“看得出,走南闖北的人就是不一樣,見多識廣,有的事不妨給你們透個底。”老的示意小的到門外看風,然後悄聲對田波說,“李副司令帶走的都是快槍和精兵強將,他們是打回哀牢山,不會再回來了。唉,真是兔子轉山坡,轉來轉去回老窩。”“不會吧,既然不想留在縣城,為什麼要來攻打呢?”站在一旁保持著高度警惕的阿魯問。

“這就是李副司令、餘參謀長的高明之處。老弟,聽你的聲音就知道是本地人。打個比方,要讓四方亮,不點燈行嗎?”老的美滋滋地喝下一口酒,“占領縣城是個信號,要讓各地都動起來,遍地鬧事,把局勢搞亂,那才是目的。所以把話說回來,占領縣城那是趕草皮街,太陽當頭照,那就散了,時間不長。不瞞兩位,差不多時我們也得走。”

“媽的,當官的都走了,老子辛辛苦苦搜集來的情報找誰報告去?”田波馬上換了一副嘴臉,一拍桌子,站起身,往上擼了一把手袖,罵罵咧咧,大發牢騷。

“兄弟,別急,別急,有情報找陳善多、普敬三他們啊。前幾天上麵就發下話來,大事小事,不管是什麼事,隻要是事,就找他們,沒錯。”老的忙接上口說。

“他們能做得了主嗎?這麼大的事,老子過去都是直接找普老他們報告的。”田波試水深,丟了個石頭。

老的伸過頭,神秘地悄聲說:“你說的是普一文吧?”田波不置可否地淡淡一笑,從兜裏掏出香煙,自己點燃一支,然後把煙盒推到老的麵前,老的忙抽煙點燃,貪婪吸了一口,自言自語,“自打開縣城都沒有見過他,他不會參加鬧街吧?不過弟兄們暗地裏都說,普老是自己人。我給三老爹牽馬時,他好幾次神秘地去過李府,可是貴客喲,每次上山,三老爹都要親自到大門口迎接。”

這時,小的從門外探進頭說:“村子那邊弟兄們似乎打起架來了!”

“走,過去看看!”田波當機立斷,停止了談話。

情況基本弄清,目的已經達到,田波二人起身抱拳告辭出門,返回城裏。臨走時,阿魯對小的說:“小兄弟,快回家去吧,舞槍弄棒那可不是好玩的。”

5月2日,新平縣南區區委在振武鄉壩多村區政府召開征糧入庫工作會。早上10點左右,傳來了土匪攻陷縣城和占領一、二區政府所在地的消息:幹部高國賓的母親反映,她剛從縣城回來,那兒土匪已發生了暴亂。接著,又聽到一個從縣城逃回來的護鄉團戰士反映了同樣的情況。因情況緊急,區委在做出轉移國家財產(主要是糧食和稅收)、基幹隊集中待命的決定後,又采取緊急補充措施,各鄉工作隊隊員返回崗位,把糧食、銀幣分散到基礎比較好的群眾家中隱藏起來。最後還決定,戛灑是敵我雙方都非常敏感的地區,辦事處要妥善處理好糧食、稅收,立即集中武器對付土匪的襲擊;漠沙方向,派鄒霖下去協助,調楊朝貴帶中隊上小榨池待命(楊朝貴不服從命令,後叛變。第二天,壩多區政府被土匪占據),以做好迎接土匪進攻的準備。區委緊急休會。

戛灑辦事處主任陸開亮、稅務所收稅員王鑄輝、陳黎民、楊樹聲等四人離開區政府,匆匆趕回戛灑,行至大平掌到戛灑的必經之路腰街(距大平掌、戛灑各三十公裏)附近時,與從縣城出來,經南渡河到腰街,準備攻打壩多區的李崇山土匪相遇。

“報告副司令,前麵的弟兄發現四個身份不明的人,看樣子有點像下鄉的工作隊,現已把他們圍困在路邊的土埂後麵。請問副司令,是打還是走?”程克文死後新任命的土匪副大隊長刀老三跑到隊伍後麵向坐在轎子上的李崇山報告。

出發前,李崇山曾命令土匪隊伍在奔襲的路上一切悄然行事,不要弄出太大的聲響,拿下大平掌後再去戛灑慶賀。可詭譎多變、反複無常的李崇山此時卻陰險地一笑,他大聲地告訴刀老三:“告訴對方,我們不殺任何人,哪怕是征糧委員會的人,我們一個指頭也不會碰他,但要見個麵,交個朋友,今後在這塊地盤上互相也有個照應。”然後又招手把人叫到跟前,貼近耳根惡狠狠地說,“不管是什麼人,隻要不是一個窩一條道上的,他們一露麵,就全部給我幹掉,一個也不許喘氣,一個也不許全屍!”

“是!”刀老三轉身向前邊跑去。

一個沒帶槍的土匪晃晃悠悠地走近土埂,還離著一百來米就扯開嗓門大叫:“不要打槍,我們都是一座山一條江的兄弟。我們李副司令說了,不要害怕,碰到了就有緣,互相見麵認識一下,四海之內皆兄弟,山上山下是一家!”

掩藏在地埂下的陸開亮瞥了一眼遠處原地待命的土匪隊伍,心裏不禁顫抖了一下,但恐懼的襲擊在他思想上像流星一樣,隻一閃就過去了,他雙眼又在那個土匪的身上盯了一會兒,他在考慮對策:硬打是不行的,土匪人多槍好。“認識”那是更不可能的,水火不相容,土匪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特別是目前的形勢,他們得意,反動氣焰更是囂張。陸開亮察看了周圍開闊的地形,對自己極為不利,便與身旁的王鑄輝交換了意見,最後沉著堅定地對三位戰友說:“同誌們,我們別相信土匪的假話,看今天的樣子,我們要做好最壞的準備了!”

王鑄輝點了點頭,對其他兩人說:“如果能堅持到天黑,那是再好不過的,但大家知道土匪是殘暴的,又正在旺頭上,今天碰到的正是戛灑江邊殺害我們戰友的劊子手,真是冤家路窄,討債的碰到了欠債的,有好戲看了。大家不要懷有僥幸的心理。”“沒事,鍋再小也是鐵做的,破了分量在,人再少也是男子漢,倒下去也不會彎腰屈膝。他們有槍,我們手裏的武器也不是燒火棍。拚了!打死一個夠本,打死兩個賺一個!”陳黎民、楊樹聲勇敢地表示。麵對殺人不眨眼的群匪,他們知道不能畏縮,隻有迎上前去,沒有第二條路可走。

“好,聽到我的口令後再開槍。我們要盡量拖延時間,阻止敵人的進攻,讓區鄉上的同誌有更多的時間做好迎戰土匪的準備。”陸開亮向戰友們作了安排,然後對著土匪大聲喊話:“你們的建議可以考慮,識時務者為俊傑,我們並不是一條路走到黑。你回去跟頭說,讓他派個當官的過來,再具體商量一下!”回話傳到了李崇山那裏。“怎麼辦,副司令?”副大隊長刀老三看著李崇山。

“去,把他們引出來!”仗著人多武器好,目空一切的李崇山不知是計。

“副司令,他們會不會放槍?”刀老三有些心虛,他嚐到過解放軍的厲害。

“你他媽是捧著卵子才敢過河,吊著膽子才敢爬樹!怕個屁,幾個工作隊員,又不是共軍,我不相信他們就有三頭六臂!縱有三頭六臂,我也要把他劈開!”這幾天被暫時的得逞衝昏了頭腦的李崇山不可一世,他沒把幾個工作隊的人放在眼裏。

刀老三是大風裏吃炒麵,張不開嘴了,可他不敢上前,忙吆喝一個分隊長讓他帶著幾個匪徒過去“商量”。幾個土匪知道前邊的那幾個人不是解放軍,鬆了一口氣,他們雖然端著槍,但沒有挨打的精神準備,撒開腳丫向前蹦去。

“準備!”看著越來越近的土匪,陸開亮舉起了手槍。“打!”一聲令下,子彈像長了眼睛似的,直往人群裏鑽,幾個土匪還沒來得及站穩,就中彈倒在了地上,活著的分隊長拚命往後麵逃竄,也被王鑄輝一槍撂倒在地上。土匪武器雖好,戰鬥力並不強,但逃跑卻很在行,活著的三縱兩縱就不見了。

李崇山發怒了,從轎子裏鑽出來暴跳如雷,他清清楚楚地看到了自己眼皮底下本不該發生的丟人現眼的這一幕。想玩對方,卻讓對方玩了自己,偷雞不成蝕把米,白白丟了幾個弟兄的性命,他把手袖往鼻子上一蹭,大聲咆哮:“給我打!”土匪從驚恐中恢複了常態,重新組織了火力,發起進攻。野地裏頓時槍聲大作,土匪從四麵包抄而上。

經過一個多小時的激烈戰鬥,終因力量懸殊,彈藥用盡,除陸開亮在戰友們的掩護下突圍逃往戛灑外,其餘三人壯烈犧牲。在他們的周圍,留下了八九具土匪的屍體。據後來抓獲的土匪交代,王鑄輝把最後一顆子彈射向土匪後,將匕首插進了自己的胸膛。李崇山丟了自己人的生命不說,還延誤了包圍大平掌的時間,氣得哇哇怪叫,用腳猛踢他周圍的土匪:“飯桶,不中用,你們快去,讓共產黨這些到山裏來搶飯碗的人,身首分離,碎屍萬段!”臨走,喪心病狂的李崇山難解心頭之恨,又命令土匪用刀把三人的遺體砍得稀爛。

烈士的遺體是“瘋老頭”白大爹聽到槍聲後當晚從腰街趕過來,燃著篝火掩埋的。

夜晚,新平縣城窩尼街頭背後一間不會引起任何人注意的茅草房。

房外,有土匪流動哨。房內,普一文和胡萍在打情罵俏。“狐仙,這些天忙於調動指揮各路來城進攻的人馬,連和你在一起親熱的時間都沒有了。”普一文靠在床頭,精神很好,色眯眯地盯著正在脫下外衣的胡萍。

胡萍哧哧地笑著,一扭一擺地走近床頭,伸手將普一文的臉皮輕輕地一捏,甜滋滋地說:“都這麼把年紀了,也不愛惜自己的身體,還好這種風流豔事。”

普一文趁機把帶著體香和一點兒酒香的暖融融的胡萍拉到自己懷裏,摸著她俊俏的臉蛋饞涎地說:“寧為美女油盡燈滅,也不願此荒度男人一生。”

胡萍望著普一文那副色迷心醉的樣子,咯咯地笑個不停。好久沒能放鬆自己了,胡萍一經撩撥,欲火中燒,翻身騎在了普一文身上:“普老,這可是你說的,今晚不把本姑娘弄個裏裏外外舒舒服服的,我可不答應!”

“姑娘所言極是,普某決不食言,伺候不好狐仙,枉為金剛男人!”普一文一邊手忙腳亂地撕扯胡萍的衣服,一邊把白花花的腦袋使勁地往胡萍豐滿的胸脯裏鑽,拚命用鼻孔嗔著那青春女性誘人的體香。

“慢點,慢點,把我給弄疼了。別這麼沒出息,像餓饞了的狼崽子,又不是沒見過女人的身體,沒嚐試過女人的那東西。”經不住普一文的摸揉,胡萍扭動水蛇般的身體,快樂地發出呻吟,軟軟地傾倒在了普一文的身下。

經過一番忙亂,兩條赤裸的身體滾在了一起。一條雪白、豐滿,各處景致美不勝收;一條幹癟,骨瘦如柴,不堪入目。但這並不妨礙兩人噴發出來的人的本能激情。經過幹柴與烈火的碰撞,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忘我,達到了排山倒海的高潮……

猶如暴風雨過後,一切都顯得那麼安靜,一切都是那麼的和諧,盡管這種安靜、和諧是短暫的。

普一文撫摸著胡萍那晶瑩玉體和柔軟又有彈性的乳房,眼睛仰望著在油燈下隻看得到輪廓的房梁,有些動情地說:“多美的夜晚呀,要是就能這樣把時間延續下去,我普一文寧願做一介草民。”胡萍不出聲,普一文繼續著思路往下說,“幾十年的統治,轉眼間就土崩瓦解,改朝換代,讓你來不及思考,更來不及準備。正應了那句老話,‘無可奈何花落去,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真不知啥時候才能得到我們揚眉吐氣挺胸抬頭的日子。”普一文長長地歎了一口氣,“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唉,河東河西,遙遙無期。”

胡萍盡情地享受著激烈運動後普一文的愛撫,懶洋洋地把一條大腿壓在他的身上,閉著眼睛輕聲說:“別想的那麼遠,還是考慮眼前的事吧。”

“咚、咚、咚!”房外傳來了敲門聲。

“什麼事?”普一文不高興地問。

“陳善多台長請示,普老是不是換個地方?”

普一文知道這是貼身保鏢,便回答:“不用了,告訴陳台長,這裏很安全,加強巡邏,多派幾個衛兵就行了!”

“是!”腳步聲遠去。

這時,胡萍緩過勁來了,用手摸著普一文的下身,嬌模嬌樣嬌滴滴地說:“普老,你可真是老當益壯,食色如餓虎撲羊也。”胡萍驀然停住,撐起半身,轉了一個話題:“嗯,樊雲龍那邊的事進行得怎麼樣了?”

“萬事倶備,就等我們這邊動身,那邊的人已到戛灑來接應了。”普一文睜著直勾勾的眼睛瞧著胡萍豐滿的乳房。

“李崇山、餘國聰、陳夢凱他們倒是無所謂,生來的骨頭長成的肉,大山裏一藏,共軍奈何不了他們,可呂宜文怎麼辦?那麼大把年紀了,孤孤單單一個人,到戛灑時把他帶上,還是一塊走吧?”胡萍心裏產生了一絲同情心,有些可憐呂宜文。

“留下吧,帶上他不方便,目標太大。再說,哀牢山這塊根據地不能丟,需要出謀劃策有文化的人,呂宜文本身有些功夫,對這兒的情況也比較熟悉,留下他對發展反共基地會有用處的。”

“用處?”胡萍苦笑,“兵敗如山倒,凶多吉少。唉,滿洲國吉林省長、中華民國駐德國大使一代名流,竟落得這麼一個遠離他鄉、四處逃竄、無家可歸的結果。”胡萍神色暗淡,心灰意懶,剛才因性欲得到滿足而煥發的光彩,蕩然無存。

普一文反過來安慰她:“別那麼悲觀,事情的發展還難以意料,鹿死誰手,還不一定。揚武、魯奎山的方繼清,順水溝、高粱衝的易朝鼎、張正鴻,他們都有一定的實力,是李崇山的一部分,他們控製著新平。江川錢紹雲的‘雲南反共救國軍滇中獨立師’,搞得江川、通海、晉寧、華寧日夜不得安寧,他的同鄉王躍武,帶領盧漢起義部隊34團策反成功在望;廣通的楊永壽、湯固,雙柏的蘇理安、蘇文華、蘇紹,南華縣縣長和鹽豐彝族土司普光才等四大股主要人馬,以及姚安的‘滇西反共軍’、鹽豐的‘反共救國軍’,基本上控製了整個楚雄地區;紅河地區,我們的人馬有近萬人,金平的刀家柱、賀光榮、熊國萬、唐明先,元陽的龍紹林、白雲慶、朱光雲、馮老凱,建水的盧萬和、普永文,他們的隊伍基本上控製了鄉、村領導權;臨滄雲縣的張國柱、耿馬土司罕裕卿、鳳慶陳家璧,以及戎光彩的‘雲南反共救國軍臨滄縱隊’,有糧有槍,勢力不斷擴大;特別是位於四川、貴州、西康省結合部的昭通,富有戰鬥經驗的賀國光在那兒建立了近10萬人的反共基地,以實現‘遊擊計劃’的目的。這些武裝力量不可小視,他們都是我們邊疆反共複國的雄厚資本普老,我不否認你說的這些雲南反共複國的基礎武裝力量,他們中的大部分行動計劃,都有我們軍統人員的參與,但明眼人都知道,黨國的800萬武器裝備精良的軍隊,在三年的時間裏就被共軍打垮了,這雲南十多萬人的地方散亂武裝,還成得了什麼氣候?普老,套用你們這兒的土話來說,那是‘斑鳩日老鴰,少說點漂亮話’。”看到普一文要插嘴,胡萍用手捂住他的嘴巴接著說,“你別不高興,這次暴動會是一個什麼樣的結果,你很清楚,少則十天半月,多則不會超過一個月,解放軍的大部隊就會開過來的。”普一文不急於說話了,他知道胡萍說得在理。沉默了一會兒,胡萍又說:“戴老板當年給我們講課訓話,想不到很快就用到這兒來了。”胡萍抽出煙,就著燈火點上!深深地吸了一口。

“什麼課?”普一文隨便問。

“三十六計。”

“此課怎講?”普一文來了興趣。

胡萍躺下,把頭靠在了普一文的臂彎裏,清理了一下嗓音,說:“其實兵法上的這個三十六計,也有人叫它三十六著,它的說法也種種不一,有人把它說成三十六種動作:走、吃、喝、睡、聽、坐、立、拾、笑、哭、罵、擊、蹴、談、吹、唱、仰、俯、偃、揮、拉、見、問、聞、尋、攜、貪、癡、哀、樂、惡、熬、窺、察、取、愛。”這三十六種動作當中,以“走”為先。所以人們才說,‘三十六著走為先’。

“當然,也有人把它說成是三十六種玩樂方法:遠走、彈琴、讀書、垂釣、賞月、看花、飲酒、吟詩、會友、策馬、乘車、遊山、玩水、閑談、獨唱、擊築、柏板、臨池、繪畫、聽曲、圍棋、餐英、品茗、泛舟、捕鳥、撾鼓、踏青、遊園、省親、夜宴、玩玉、投壺、猜謎、謳歌、觀燈、習武。這當中同樣把‘遠走’說在頭前,仍是‘走為上’。”胡萍深深地吸了一口煙,噴出團團煙霧。

“最後就是咱們常說的瞞天過海、圍魏救趙、借刀殺人、以逸待勞、趁火打劫、聲東擊西、無中生有、暗度陳倉、隔岸觀火、笑裏藏刀、李代桃僵、順手牽羊、打草驚蛇、借屍還魂、調虎離山、欲擒故縱、拋磚引玉、擒賊擒王、釜底抽薪、渾水摸魚、金蟬脫殼、關門捉賊、遠交近攻、假途滅虢、偷梁換柱、指桑罵槐、假癡不癲、上屋抽梯、樹上開花、反客為主、美人計、空城計、反間計、苦肉計、連環計和走為上。這種說法雖把‘走’字說在最後,卻加上了‘為上’,還是以走為先,以走為上策。”

胡萍說完一揚手,煙頭從床頭到牆角劃出一道弧形。

“好記性,吃藤柳條屙籮筐,肚子裏的貨兒一套一套的,真不愧為南京政府直接派遣來的軍統之花小狐仙!”普一文從內心裏佩服,“世上的事就是瞬息萬變。戰爭,本身就是變化無窮的‘八卦陣’。要不,怎麼跑出來句‘不能捧著一條繩子上吊’的俗話呢?光是三十六計就呈現出了這麼多炫目豐富的色彩!”

“別說那些不吉利的話胡萍皺起漂亮的柳葉眉,有些不高興,看來土蛇行動計劃除了利用本地有勢力有影響的人,站出來聯合各方武裝力量舉事抗共反對新生政權外,沒有辦法的最後一著還是溜?”話音裏多少有些譏諷。

普一文一時顯得有些尷尬:“不能這麼說,審時度勢,好漢不吃眼前虧,兔子都有兩個窩,何況是人呢,蔣總統不也跑到台灣去了嗎?毛澤東的遊擊戰,打得贏就打,打不贏就走,最後不也打出個共產黨的政權了嗎?再說,土蛇行動計劃也是在軍統的策劃幫助下完成的,雖然有些計劃落空了,但我們不是已留下了一部分精英了嗎?”接著又自嘲地補上幾句,“倒黴時鹹鹽生蛆,走運時扁擔幵花。土蛇嘛,到了這種時候,不溜怎麼行!”

“名副其實呀!”胡萍有些懊惱,也顯得有些無奈,“一邊是攻城奪池,一邊是溜之大吉。一邊是明火執仗,一邊是藏匿山林,潛伏城中,隱居國外。唉,暴動之時就意味著失敗、斷頭,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

“別那麼傷感普一文反過來又安慰胡萍,把皺巴巴的雙手在胡萍光滑的背脊上滑上滑下,亂世出英雄,風雲聚會龍爭虎鬥,誰想得到當年就那麼幾個人幾條破槍的‘朱毛’,不到三十年的時間,就鬧出了個中華人民共和國。”

“好了,別說這些了,心煩,什麼時候動身?”胡萍從普一文的懷裏抬起頭。

“出太陽之前。現在睡一個安穩覺,以後的幾天長途跋涉,我們是會很辛苦的。新平這個爛攤子,就留給陳善多、普敬三他們去收拾吧!”普一文疲倦地打一個哈欠,吹滅了燈火,抻手摟住胡萍,閉上了眼睛。

黑暗中,胡萍瞪大眼睛,望著眼前漆黑的一片,心裏一片茫然。

淩晨,星星還沒有退盡,普一文、胡萍騎著馬,帶著七八個經過挑選的精悍人馬,悄然離開了新平縣城。

5月4日,大平掌、戛灑的土匪在呂宜文的密謀策劃和李崇山、餘國聰、陳夢凱的親自指揮下,同時暴動,兩地的征糧隊員和基幹民兵,再次麵臨著血與火的考驗。

大平掌。

李崇山坐守一棵枝繁葉茂的核桃樹下,指揮匪徒死命圍攻“隴西世族”莊園裏的征糧隊和基幹民兵隊,槍來彈往,流星紛揚,彈片就像撕破綢布那樣尖嘯地劃過,硝煙味一股股地撲進鼻腔,雙方均有傷亡。

一顆子彈打在核桃樹幹上,差點傷著李崇山,他忙跳到了樹背後,坐在一塊石頭上。這時,一匪卒慌裏慌張跑來報告,莊園後院冒煙,估計是著火了。李崇山一聽,急了,剛落下的屁股又跳了起來,那可是舅舅的傳世之產,哀牢山主人身份地位的象征!他大聲命令:“隻準用槍打,不能扔手榴彈,更不準用火攻,哪個毀壞了莊園,我他媽的就槍斃了誰!”接著,他又派出一部分人去救火,自己仍鎮守在核桃樹背後,鷹隼一般的眼睛密切注視著土匪圍攻的進展。

一土匪小頭目在圍牆後露出小半截身體,扯著嗓門喊:“裏邊的人聽著,我們李副司令說了,隻要你們繳槍投降,就饒你們一死,放你們滾下山去!”話音剛落,一聲槍響,小頭目栽倒在圍牆上。

被圍人員雖在教導員封庭芳、中隊副刀成光的帶領下英勇抵抗,但終因寡不敵眾,傷亡人數太大,戰鬥進行得很艱難。“教導員,我知道這兒有一個地下室,裏麵有一條可以通往外邊的地道。”在這危難時刻,有一本地的工作隊員提出建議。白庭方不明情況,忙讓這個隊員領著隊伍退守到“隴西世族”養晦園房基下的地下室內,等到發現上當時,為時已晚,被土匪嚴嚴實實堵在了裏麵。李崇山一發狠,命匪徒在地下室外麵牆壁上的兩個通風口處,拚命燒幹辣椒、稻草,往裏灌煙。地下室空間狹小,僅10多平方米,隻有一處出口與地麵相通,不一會兒,滾滾而進的濃煙就嗆倒了好幾個戰士。失去戰鬥力的戰士被拖出地下室,全被打得遍體鱗傷,最後被殘酷殺害。白庭方等三人被土匪剖開肚子,掏出腸子,扔到了石灰池中。

嗜殺成性的李崇山站在“隴西世族”大門口,望著被殺害的60餘人的屍首哈哈大笑,隨後帶著數百土匪黑壓壓的跪倒一大片,齊聲向昆明的李潤富報捷。

戛灑。

街上空無一人,悶熱的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濃濃的經久不散的硝煙味,讓人窒息。辦事處方向不時有零星的槍聲傳來,戰鬥已接近尾聲,暴動的土匪已占領了辦事處所在地和空空的糧庫,現正把被抓捕的人員押往富昌隆。

街邊一主人已逃避的土掌房窗口處,野豬箐的白大爹和河口街的男孩小黃毛,一老一少,正屏聲靜氣,目不轉睛地盯著街麵上。這兒是通往富昌隆的必經之地。

不一會兒,遠處傳來了聲音,土匪吵吵嚷嚷吼吼叫叫的隊伍七零八落地走過來了,他們不停地辱罵和毆打被俘的人員,隊伍中不時傳出慘叫的聲音和大聲的反抗。僥幸從李崇山包圍中突圍出來的辦事處主任陸開亮,躺在地上,渾身上下沒有一塊好的地方。他已經奄奄一息,站立不起來了,是被土匪用繩子拴住腳拖著走的,身後的石板路上留下了一道道鮮紅的血跡。

陸開亮回到戛灑後,沒有休息,忍著傷口的劇痛,馬上召集征糧員和基幹民兵隊伍,一致通過,人在糧食在,與糧共存亡,堅決守住糧食,不能落入敵手。並決定馬上秘密轉移征收的公糧和掩藏的稅收款,爭取在土匪暴動之前做好一切迎戰準備工作。

任務完成後,當所有人員集中在辦事處商量下一步的具體行動時,哨兵進來報告,發現街上陌生的人和平時掌握的監控對象,開始向富昌隆集中。陸開亮和所有人員都知道,戛灑土匪暴亂的序幕很快就要拉開了。

鑒於縣城被土匪占領,各區鄉土匪大都發動暴亂的嚴重局勢,陸開亮決定暫時把隊伍拉向還沒有土匪暴亂消息的者竜方向,以後的去向看情況而定。可隊伍剛撤出辦事處,大平掌方向下來的一股土匪就切斷了通往者竜方向的去路,富昌隆裏聚集的人領到槍後,已開始分兵兩路,有組織有指揮地向辦事處包抄過來。土匪暗探報告,為政府工作的人向者竜方向行動,於是潛伏在富昌隆地下室多日蓄謀已久的呂宜文、陳夢凱和土匪骨幹,調動了所有的人馬,開始發起暴動。

退回辦事處的所有人員知道,沒有退路,隻有抵抗。深知土匪殘暴習性的陸開亮,馬上命令所有人員就地古領有利地形,迎戰土匪的進攻。經過兩個多小時的英勇激戰,我方人員傷亡過半;叛亂的匪徒在陳夢凱的指揮下,丟掉了二十多條命後,占領了辦事處。身負重傷的陸開亮被土匪抓獲,在他身旁,隻留下了一支沒有子彈的手槍和一堆燃盡的紙灰,那是征糧員和基幹民兵的人員名單和下一步的工作計劃。

“報告陳副司令!”隊伍中的一匪卒跑到陳夢凱麵前,“陸開亮沒有氣了。”陳夢凱橫了匪卒一眼,扭動著肥胖的身體走到陸開亮身邊,用腳踢了一下,見沒反應,又皺著眉頭彎腰用手在陸開亮的鼻子前試了試,立起身罵到:“他媽的,短命鬼,便宜他了!拖到陰溝汙水裏,讓螞蟥把他的血吮吸幹淨!”“是!”兩個土匪用手拉住腳,把陸開亮扔到了路邊長滿雜草的臭水溝裏。

這一切,都被躲藏在土掌房裏的白大爹和小黃毛看得清清楚楚。當土匪走遠後,二人跑到水溝邊,把陸開亮拉了上來。

小黃毛機靈,他脫下自己身上的衣服,擦幹淨陸開亮臉上的汙水,貼耳聽了聽陸開亮的心房,驚喜地說:“白大爹,陸主任的心還在跳!”這時的白大爹半點瘋癲也沒有了,他興奮地把嘴貼近陸開亮的耳根:“陸主任,陸主任,我是野豬箐的白大爹!”多次呼喚後,陸開亮艱難地睜開眼睛,他看清眼前的人後,用微弱的聲音說:“快,快去救沈文周,他還是個小、小孩,他知道藏糧、糧食的地方……土匪會逼他的。”說完,陸開亮閉上了眼睛。

“陸主任!陸主任!”二人急聲呼喚。白大爹用指甲按住陸開亮的人中。

“他還小,我、我、我不行了,糧食藏在白石岩的山、山洞……”陸開亮聲音越來越弱,四肢抽搐,最後將頭一偏,倒在了白大爹的懷裏。

小黃毛掉下了眼淚,悲傷地哭了。小黃毛是個孤兒,父母被李崇山殺害後,他就身穿百家衣,口吃百家飯,流浪為生,他從不知道自己叫什麼名字。人民政府成立後,他對什麼都感到新鮮,經常在河口街、戛灑街看熱鬧,有時也到辦事處轉轉,工作人員看他可憐,經常給他點吃的穿的,這當中,也得到了陸開亮的不少照顧。白大爹大難不死,在河口街、腰街、戛灑一帶乞討為生。一次,又冷又餓的小黃毛縮在河口街大廟的角落裏哭泣,白大爹給他找來了吃的,並燒著了火堆取暖。這以後,二人就相依為命,一老一小生活在一起。

“別哭了,趕快按照陸主任交代的去做,想辦法救出沈文周!”白大爹剛才看到了,土匪隊伍裏有一個邊走邊哭的小孩。“怎麼救,他們那麼多人?”小黃毛擦著眼淚問。

“跟上,相機行事,到時候再說。”白大爹用衣服蓋住了陸開亮的臉。

兩人最後看了陸開亮一眼,仗著街道熟悉,抄近道趕往富昌隆。

富昌隆大門口守衛著兩個持槍的土匪,門內的院子裏沿牆壁挺立著被抓來的人員,周圍站滿了凶神惡煞的匪徒。呂宜文坐在神椅上,眯著眼睛,默不作聲。站在院子中間的陳夢凱把手一揮,粗聲霸氣地叫道:“你們當中隻要有一人說出藏糧藏稅的地點,我就饒你們全部人一死,我說話算話。如果不說的話,我一個不留,全部把你們幹掉,為剛剛死去的弟兄報仇!”

“說!快說!”匪徒在一旁張牙舞爪地幫腔。

沒有聲音,除了牆外鳳凰樹上偶爾傳來的三兩聲知了鳴叫。所有被俘人員在參戰前就都做好了犧牲的準備,因為就在這塊土地上,他們親眼目睹和聽說了土匪太多太多的暴行,而且就在剛才,他們親身經曆了土匪血腥的屠殺報複。為此,他們中沒有任何人相信土匪的鬼話,更沒有人會對土匪抱有一絲放生的希望。再說,他們就是為了保護國家財產,而放棄了最佳撤離機會的。

“小雜種,你過來!”陳夢凱瞪著三角眼搜索了一遍,最後盯住了沈文周,“還不滿15歲吧?這麼小,跟著共產黨出來亂什麼!說,你們把糧食、把稅收款都轉移到哪兒去了?隻要你說出來,現在我就可以讓你走出這個院子,活著去見你的爹媽。”陳夢凱皮笑肉不笑,可話音裏明顯帶著殺氣,陰森森的。

沈文周被拉到院子中間,他有些害怕,眼裏含著淚水,回頭望了望自己的同誌。他是哈尼族,征糧隊員,參加工作不到三個月。

“小窩尼,聽到沒有,我們副司令在跟你說話呢!”一匪徒氣勢洶洶,狠狠抽了沈文周一個耳光。

沈文周嘴裏流出了血,眼裏流出了淚,這個平時連漢話都說得不太清楚的大山裏的少數民族孩子,這時從嘴裏清清楚楚地吐出了四個字:“我不知道!”

滿臉豬肝色的陳夢凱大怒,拿過身旁匪徒的長槍,一刺刀就紮進沈文周的大腿上。沈文周慘叫一聲,支撐不住,摔倒在地上,兩個匪徒上前把他架了起來。“說,在什麼地方!不說就打死你!”旁邊的土匪連唬帶嚇,咋咋呼呼。

“住手!別欺負小孩,他什麼都不知道!”被抓人員中的傣族戰士白玉祥實在忍不住了,其實他自己當時還不滿18歲。

“這麼說,他不知道你曉得囉?”陳夢凱邊說邊扭動著肥胖的身體走近白玉祥,“快說,在什麼地方!”

“把他們都放了,我帶你們去。”白玉祥沉著地回答。

陳夢凱一陣驚喜,連嘴巴都合不攏了:“那好,把這些糧食弄到手,老子可省去了許多麻煩。帶路!”土匪一擁而上,推著白玉祥往外走。

陳夢凱招手叫來土匪小頭目,咬牙切齒地交代:“我們一出大門,就把這些剩下的全給我用刀幹掉,不留一個活口!”“是!”小頭目招呼著幾個匪徒折回院子。

白玉祥權宜之計是不想眼睜睜地看著沈文周受罪,為被抓的戰友爭取更多的一點生機,他並不想真的把藏糧藏款的地點告訴土匪。可當他剛走到大門口時,後麵就傳來了戰友“共產黨萬歲!新中國萬歲!”的口號聲、呼喊聲和土匪的狂笑聲,他憤怒得像一頭發威的獅子一樣,撞倒身邊的土匪,用盡了全身的力氣,狠狠一腳踢向陳夢凱的褲襠。來不及躲避的陳夢凱慘叫了一聲,雙手抱著下身,疼得彎腰昏倒在地。白玉祥趁機逃跑,但沒跑出多遠,就被土匪亂槍打死在街道上。

藏在富昌隆院子圍牆外鳳凰樹上的白大爹和小黃毛,清清楚楚地看到了發生的全部慘狀。他們一老一小流著淚忍著心痛看著自己最信任、最親近的人倒在了土匪的屠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