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我知道。靠攏政府,前途光明,給軍統辦事,性命難保。我一定按照長官說的去做,盡力減輕自己犯下的罪行,為新中國做點好事。”韓鏡秋信誓旦旦,努力表現出一副悔過自新盡心竭誠的樣子。
“那好,你走吧!”
韓鏡秋彎腰大鞠躬,走出門口。站在門外的阿魯把他送到後院,讓他從後牆上踩著梯子翻過,從中央銀行旁的明星理發室後門出走。看到翻過牆後韓鏡秋在夜色中消逝了身影,阿魯拔出手槍朝空中打了兩槍。
一直躲在黑暗處盯著安局大門口的影子,聽見槍聲,又看了看四周無甚動靜,長長地歎了口氣,便迅速地離開了。
昆明武成路中和巷,這兒是一片錯落不規則的房子,有瓦房、土墼房、木板房,還有草房。大都是日本人投降前後建蓋的。住戶多是本地人,也有不少的人家是從外地流浪到昆明化,他們衣著習慣不同,口音各異,各有各的酸甜苦辣。解放前,左鄰被盜了,右舍房塌了,東家老婆跳了南盤江,西家漢子被警察抓走,一概視而不見,充耳不聞。現在雖說解放了,大家的臉上露出了笑容,一團和氣,但由於曆史的原因,互相往來並不多,這裏便成了藏汙納垢的地方,政府一時也顧不過來。
巷子中間47號,四合院裏雖然僅僅蓋了正房和東耳房,其它未蓋起來,而且圍了一圈土牆,在此便已經算是不錯的了。牆有一人多高,牆頭上的枯草像老太婆頭上的白發。新草泛綠了,雜在枯草之間,有了一絲生氣。這家的主人就是在通海經營“延壽中藥堂”的馮奇、潘維珍兩口子。他倆長日子不在家,剛回來沒有多少天,因此還來不及打掃整理。
今天的太陽剛落下西山,馮奇家裏就陸陸續續地進來了一些人。清明時節的昆明早晚還有幾分寒意,李潤富身穿對襟皮襖,外麵又加了一件高領絲綿短大衣。他仍按照往常那樣,頭戴純羊毛線編織的子薺果帽,帽頂上那個絨球,就像滿清官老爺帽子上的頂戴一般。他飯後過足了鴉片煙癮,精神抖擻,大搖大擺地走出家門,故意繞了好幾條小巷,自己肯定了確實沒有尾巴時,才背手挺胸放放心心地向馮奇家走去。來到門口,他又警惕地朝巷子兩頭看看,除了事先說好的門口潘維珍在賣烤紅薯放風,不時有意無意地警惕舉頭張望,吆喝幾聲“賣紅薯,又香又甜的臨安烤紅薯!”或者間隙走過三兩個無所事事的行人外,再無其他異常現象。李潤富這才放下提著的心,跺跺腳,抖抖灰,精精神神地咳嗽兩聲,有節奏地敲上幾聲門板。門開啟,他徑直走了進去。
院子裏站著兩個彪形大漢,一個是張洪,一個便是韓鏡秋。他們看見走進來的是李潤富,忙上前抱拳施禮問候。
韓鏡秋兩眼閃著詭秘,用少有的喜悅口氣說:“三老爹,保防組在昆的人基本上都到齊了,正等著您老呢。我一直在這院子裏注意聽您的腳步聲,等著盡快看到你硬朗的身體,聽到您洪亮的說話聲呢!”
“正是,正是。”張洪笑著隨聲附和。
李潤富看著韓鏡秋說話的表情,體味著話語的至誠之情,又用手拍了拍站在一側的張洪,動情地說:“謝謝弟兄們,承蒙上峰看得起,事成之後,我不會虧待你們!”
二人雙腳一碰,來了個立正,並舉手敬禮:“是,司令!”李潤富笑逐顏開,把手一揮,大步跨進正房登上二樓。房子裏正在悄聲議論的李光彥、莫煥章、胡笑波、唐質斌、宋之江、馮奇等人全都站了起來,他們畢恭畢敬地迎接自己的司令,這是“雲南人民抗共軍”行動前最重要的一次集會。李潤富激動地舉手讓大家坐下:“弟兄們辛苦了,請坐下!”
李光彥看看已經坐下的其他同仁,報告說:“司令,剛才我們已經按照您的命令,商量了一陣,過一下有一位軍統要員還要來,如果沒有新的變化,我們就按土蛇行動計劃行事,明天一早陸續離開昆明,奔赴滇中各地,為黨國效勞!”說到這裏,李光彥充滿信心地說,“司令,要不了幾日,全省各路黨國精英可就要對您三老爹再次刮目相看了,這可真是‘野水自添四水滿,晴鳩卻喚雨鳩來!’”
李潤富雖不懂什麼“晴鳩”、“雨鳩”的,但他知道這是吉利話,於是滿意地點點頭,接過有人送上的茶水,他說:“各位黨國的精英,我們已經在非常時期走上了一條船,這條船還要向最危險的大風大浪中開去,趁著還沒完全啟航的時候,有哪個弟兄覺得不對勁,或後悔,或猶豫,或害怕,請下船。睡在家裏也好,呆在城裏也好,遠走高飛也好,一切都沒你的事,船上的弟兄至死不會露你們一個字。”停頓片刻,李潤富把字咬得重重的,“但希望你們也能憋住不應該說出的話來,這兒借用外省人說的話,不要江西人補碗——自顧自。我們的碗裏擱不得沙子,我們的隊伍裏容不得叛徒。”李潤富眼裏閃過一道凶光。到昆明兩個月來,他盡管很少外出,但過去許多親朋好友叛離黨國、投靠新政府的消息不時傳來,讓他總是煩躁不安,仇恨之意不時湧上心來。李潤富殺氣騰騰地繼續補充道,“嚴於律己,方能令行如山,服從組織,才能成舉人事。我之所言,決非戲語,各位同仁兄弟,切記、切記!”
李光彥拍著胸膛得意地說:“司令,請放心,我們決不是那種叫花子烤火——各往各人胯襠裏扒的人,在座的這些同仁誌士都是在艱難困苦中考驗過來的黨國精英,‘不成功,便成仁’,是他們的信條,他們願意為反共複國的大業流血獻軀!”說完,他對著眾人嚴厲地警告,“忠於司令,忠於毛人鳳,忠於蔣委員長,忠於黨國是我們保防組鐵的誓言。誰要背叛司令,司令的腦後長著火眼金睛,他隻要把如來佛的手心一攥,就會把你捏成碎麵麵。我把醜話說在前,不要人攙他不走,鬼召他飛奔!”語言毒辣辣、血淋淋。
“那好!”李潤富進一步震唬,“我李某雖然不懂你們軍統組織內部的那一套,但我知道你們軍統的戴雨農將軍曾經說過這樣的話,作為你們這條戰線的英雄,應當有老虎的威武勇猛,豹子的凶悍殘暴,穿山甲的堅韌淩厲,狐狸的狡猾多變,花蛇的委婉歹毒!”這段話是呂宜文告訴李潤富的,在這裏讓他派上用場了。說到這裏,李潤富換了一副表情,“各位都是有文化,有膽略,多次出生入死的英雄好漢,希望你們到新平、江川等各地後,都要像鉗子一樣緊緊夾住各地的神經,充分發揮你們的秘密行事和軍事組織才幹,把我手下那批有勇無謀的弟兄都組織起來,開導訓化他們,開國承家,珠聯璧合,圍繞土蛇行動計劃,完成我們抗共軍的重大曆史使命!”
“司令所言極是。雞都叫了,還能睡多久,東邊都泛白了,還能黑多久。我們是青天白日下黨國的卒子,生為黨國人,死為黨國鬼。光複大陸,至死不悔!”
“司令,你似文非文,似武非武,而是文中帶武,武中兼文的國家棟梁之材!我們聽你的,不奪回失去的政權,死不瞑司令,我們的前途靠此一舉,您交給我們的事,我們一定弄歸一,請您老放寬心!”
李光彥舉手壓了壓眾人的忠心表白,連說帶笑:“我們的司令有福呀,剛被湯堯副總司令任命為反共自衛義勇軍總指揮,又被黨國正式委任為雲南人民抗共軍中將總司令!今天雖不是您老的壽辰,但深遠的意義卻比壽辰大得多!春日彩雲是壽賬,明媚太陽是壽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