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節 討封(2 / 3)

“李潤富這個人我聽說過,他敢在報上發表文章公開反共,敢於聯絡四方豪傑組建反共自衛義勇軍的武裝力量,並提出一整套反共主張,是一個真正敢作敢為、態度明朗、性格堅定的人。至於剛才你說的那個呂宜文,是不是原來在滿洲國當過遼寧省主席,後來派駐德國大使,再後來又以漢奸罪判了個死刑,在陸軍監獄裏關了幾年又放出來的那個糟老頭?怎麼,他又跑到李潤富那裏去混飯了?”

莫煥章顯得有些尷尬,忙賠著笑臉解釋:“李將軍明了,您垂詢的呂宜文其人,正是那個呂大使,他是被關押了幾年,後證實判刑罪名有誤,便提前釋放了。釋放不久,他便抱著為黨國謀求宏圖大業的胸懷,到安南一帶搞反共武裝,終因困難太多,搞不下去,他又回到昆明,求助保密局給予支持。他原來就認識昆明幫會‘武聖山’的頭頭、護國路樂鄉飯店的經理餘謙,而此人又正是保密局雲南站的直屬通訊員。通過餘謙的介紹,沈醉先生親自召見了他,並勸誡他暫時不要去搞遠水不解近渴、隔屋攛橡出力不討好的事,要搞就搞點立竿見影、呼穀傳響的大動作,由於呂大使提到和李潤富、梁月樓有深交,他本人願為保密局工作,還可以拉李潤富、梁月樓他們一道為保密局效力,沈醉先生就把他派到新平來了。”至於呂宜文慣於看臉色行事,討好對方,投其所好,在昆明“打爛仗”時,到處騙吃騙喝,買空賣空,有時甚至露宿街頭的臭事,莫煥章沒有講。沈醉背地裏批評呂宜文是“標準的政治掮客,野心很大,言過其實”的話,莫煥章也留在了肚子裏。

李彌端起蓋碗茶抿了抿嘴皮,用眼角斜瞅了莫煥章一眼,不緊不慢試探性地說:“照你這麼說,呂宜文還真有點回天之力?”他點燃一支煙,仰臉從嘴裏噴出幾個圓溜溜盤旋升騰的煙圈,一副願聞其詳的樣子,心裏卻發出一陣陣冷笑。

莫煥章心裏不踏實,他偷望了李彌一眼,一時間摸不準李彌是冷嘲熱諷,還是被他的三寸不爛之舌說動了心。“李將軍,可以吸支煙嗎?”他想借此穩定一下自己的情緒,調整調整應對之。

“不必多禮,請自便。”李彌彈掉煙頭上燃盡的灰燼。

莫煥章起身伸手從李彌的辦公桌上拿過一盒煙,抽出一支點燃,猛吸了兩口,心裏想,反正就是一錘子的買賣,事在人為,而成事在天,豁出去了,於是便接著吹噓道:“呂大使中文、英文都很好,嘴能說,手能寫,頗有些經綸韜略。去年10月7日昆明《中央日報》上刊載的‘新平李潤富鄭重聲明,反共快郵代電各首長’一文就是出自呂大使之手筆,登報通電的主意和具體手續都是由他出麵去辦的。另外,呂大使還草擬了一篇,‘發動雲南地方武裝力量,加強雲南地方反共實力計劃書’,呈送毛人鳳先生審閱。毛先生看後非常高興,答應給他一批美式武器和電台,支持這一計劃的實施,還指示沈醉先生送一筆路費和特別費給呂大使,叫他到新平和李潤富好好研究一下,搞出個行動方案來,並希望李潤富能到昆明和毛先生當麵商談。”

“哦!”李彌已聽出莫煥章的弦外之音,無非是說毛人鳳、沈醉很器重李潤富、呂宜文二人,你李彌也不能小視。他倏地翻起眼皮,直截了當地問莫煥章:“你們要個什麼名義?”

莫煥章一喜,立刻笑逐顏開:“反共自衛義勇軍的旗號早已打出來了,鳥無頭不飛,群龍無首不行,總得有個總司令、副司令、參謀長什麼的……”

李彌很理解地微微頷首,約略思考後說:“那好,你所說的情況和此行的目的我知道了,李潤富、呂宜文的番號我已確定,馬上發表。你回到雞街,隨同我們開遠的部隊一起走,有事找一七〇師師長孫敬賢,今後李潤富、呂宜文反共自衛義勇軍的所有一切補給均由我部負責。我們的部隊準備先開一部分到李潤富哀牢山的反共區域及思普地區,控製那兒的祥雲機場,將來雲南綏靖公署和省政府遷往思普後,補給會方便一些。”說完,揮手讓衛兵送客。

莫煥章大喜過望,雞啄米似的點著頭:“李將軍,多謝了,多謝了!”沒想到事情就這麼簡單,此行目的早已超過土蛇的期望,不僅要到了名分,還要到了軍餉。莫煥章拜辭李彌,離開指揮部,乘滇越鐵路小火車到雞街,隨後同駐紮在開遠的一七〇師一起潰逃到石屏。

莫煥章一心一意為李潤富、呂宜文奔波討封之時,也想讓自己腰板從此硬三分,臉上有光彩,在人生舞台上唱他個生旦淨末醜,卻殊不知毛澤東為了能夠解除昆明盧漢之圍,迅速殲滅敵人,早已急電陳賡:“湯堯、李彌、餘程萬之匪軍,對盧漢展開激烈的攻勢,企圖破壞雲南和平解放的形勢,為殲該匪軍,馳援昆明的部隊,已停止前進,以使匪軍麻痹。令駐百色的四野三十八軍一部,就近向滇越邊境前進,占領金平、河口一線,斷敵向越南的逃路;你兵團派出主力一部迅速向蒙自前進,協同滇桂黔邊區縱隊殲滅該敵。”同時,中央軍委命令脫離四野指揮歸還二野建製的陳賡第四兵團進入雲南,作解放雲南的最後一仗準備。

1950年1月1日淩晨4時,廣西南寧,一片寂靜,人們正在熟睡,陳賡四兵團所有的電台從昨天以來一直開著,等待敵人對“忠告書”的答複,期待著不期而至的消息,但是沒有一點回音。按計劃,陳賡兵團十三軍三十七師踏著晨光,從南寧西部出發,開始了向滇南的兩千裏大進軍。

1月7日,三十七師到達滇東南地區的富寧縣。這一帶是“邊縱”的解放區,晴朗的天,歡樂的地,人民群眾像過節一樣張燈結彩、載歌載舞,夾道歡迎解放軍。

1月13日,在夜幕中,三十七師穿過文山到達蒙自附近。

至此,三十七師的官兵們以最快的速度,僅僅用了13天的時間,就憑“11號車輪”走了2000多裏路,完成了對蒙自戰略上的包圍。11天後,在元江戰役中做了俘虜的國民黨陸軍副總司令湯堯連聲說:“想不到,想不到。按照中外軍隊的行軍原則,步兵正常日行60裏,最多也隻能走80裏,可是……你們違背了行軍規律,活見鬼,一天竟急進200裏,兄弟佩服,佩服!”

而就在三十七師到達蒙自附近的第二天,1月14日,從台灣蔣介石處飛回來的顧祝同、湯堯、李彌,才在蒙自召開高級將領軍事會議,研究部署作戰計劃。同機的餘程萬在悔口下飛機,借口是安排二十六軍撤到海南島後的有關事宜。

會議一開始,當年蔣介石發動“皖南事變”的前線總指揮、現任國防部參謀總長顧祝同,挺直的軍人腰板一點也沒有變,從姿態、氣質上還是給人一種威嚴畏懼之感。他首先宣布了蔣介石1月10日在台灣官邸的命令:任命湯堯為陸軍副總司令兼第八兵團(由第8軍和26軍組成)司令;李彌為雲南省政府主席、雲南綏靖公署主任;曹天戈為第八軍軍長。之後,顧祝同希望大家同心同盟,在雲南建立起反共複國的陸上基地,並要求大家發言。殊不料,沉寂冷落死氣沉沉的會場上,發出陣陣哀歎聲,引發出很多悲觀泄氣的議論。到會的一個團長毫無顧忌,聲淚俱下地說:“全國已淪陷,雲南僅剩的兩個軍,又撤走一個,獨讓一個軍來固守,這不是和尚頭上的虱子明擺著等死嗎?可死也死不出個好結果呀!”“放肆!未風先雨。黨國危難之時,隻管胡言亂語,擾亂軍心,成何體統?”顧祝同不耐煩了,陰沉著臉,沒好氣地嗬斥。

最後,根據湯堯的提議,匆匆忙忙擬定了三個作戰方案:第一個方案,立即在蒙自布防,嚴密控製機場,掩護二十六軍從空中全部撤退到海南島,以後再撤到台灣。第二個方案,扼守元江天險,占據哀牢山,控製滇中南邊疆。第三個方案,退守中緬邊界,建立遊擊基地,一旦失利,就利用東靠老撾、西鄰緬甸的優勢,撤退到國外。

會後,顧祝同、李彌與湯堯握手告別,二人乘飛機到西昌去會見胡宗南,傳達蔣介石的指示,這是他們曆史上最後的一次握手。

1月15日淩晨,三十七師悄悄地逼近蒙自縣城,軍長周希漢命令,“火速拿下蒙自,占領機場,不能讓敵人逃跑。”緊接著收到陳賡急電:“急速前進,占領機場,爾後在滇南迅速展開,與左右路兄弟部隊全殲殘敵。”夜幕降臨時,三十七師的一〇外團、一一〇團包圍了機場。10時正,我軍開始行動,一一〇團的趙華堂班長帶領尖刀班躍過溝渠,涉過稻田,穿過墳地,直插機場腹地。槍聲打破了午夜的寂靜,毫無準備正在忙於換防的敵人像炸了窩的馬蜂,四處逃竄,亂喊亂叫,盲目射擊。一架已發動引擎,正徐徐向跑道移動的飛機,燈被打瞎,發動機停止了轟鳴。一架倉皇騰起的飛機,一頭撞在山岡上,“轟隆!”一聲巨響,炸得四分五裂,飛機場上的火焰騰空而起,映紅了蒙自壩子的半邊天。

湯堯從夢中驚醒,在衛兵的保護下,慌忙直奔機場。但機場已被包圍,所有通往機場的公路均被切斷。槍炮聲越來越濃,紅紅的流彈在頭上鳴叫著,飛舞著,把夜幕撕扯得千瘡百孔。空中逃路被堵死,第一套作戰方案已成為泡影,湯堯一跺腳,急令駕駛員掉轉車頭,向建水方向溜去,執行第二套作戰方案。

經過半夜激戰,16日拂曉,太陽升起來的時候,我軍占領了蒙自飛機場,把國民黨二十六軍一萬多人想從空中逃跑的路堵死了。一一〇團三營安玉峰營長帶著尖刀班的戰士們,衝到敵人空軍指揮所的樓頂上,升起了一麵鮮豔的五星紅旗。

蒙自之戰,解放軍粉碎了湯堯、李彌的第一個作戰方案,由此注定了湯堯第八兵團失敗的命運。當李彌從西昌乘坐專機返回蒙自時,在上空就驚訝地發現蒙自機場上五星紅旗正在迎風飄揚,蒙自城裏鑼鼓喧天,鞭炮齊鳴,人們擁擠在大街小巷,歡天喜地慶祝解放。李彌讓飛機圍著蒙自上空盤旋了三圈,為祭奠國軍亡靈?為惋惜大陸上國軍最後的一座飛機場?還是為歎息黨國軍人將領一敗塗地的命運?不得而知。他沮喪地癱倒在坐椅上,淚流滿麵地說:“完了,完了,共軍勝利了。可共軍怎麼一夜間就到了蒙自呢?真是活見鬼,老子比淮海戰場輸得還慘啊!”痛心疾首哽咽著伏在茶幾上的淮海戰場敗將李彌,如同後來被俘的湯堯,始終弄不清這個“活見鬼”的謎。

眼淚的後麵,他——戎馬一生的李彌將軍,此時此刻還在想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