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節 討封(1 / 3)

常言道:主帥好做,末將難當。主帥一句話,末將一世忙。莫煥章是1949年12月下旬經土蛇周密安排,代表李潤富、呂宜文,秘密離開哀牢山,於今年一月上旬去到蒙自,拜見國民黨第八軍軍長李彌的。此番一行,也是土蛇行動計劃戰略棋盤上的一步棋,而且是一步至關重要的關鍵棋。莫煥章深知這是苦差事,推諉不掉的,何況責任重大。想想嘛,自己不去誰去?哪怕是一路上潛伏著多少危機,承擔著多少風險,自己也得把腦袋掛在褲腰帶上去闖。誰叫自己是軍統呢?

李彌是雲南人,老家在騰衝,他是淮海戰役中陳賡將軍手下的敗將,本來去年12月9日晚,盧漢通電雲南起義,他已和第二十六軍軍長餘程萬、保密局雲南站站長沈醉、憲兵西南區參謀長童鶴齡、憲兵副司令兼憲兵西南區司令李楚藩等人在昆明青蓮街盧公館簽名宣布投降,後又叛變。昆明保衛戰後,跑到滇南。此時,他正坐在蒙自軍事指揮所裏,聚精會神地在看由中國人民解放軍第二野戰軍參謀長李達起草,司令員劉伯承、政治委員鄧小平1949年12月30日發布的《忠告李彌、餘程萬兩部將士書》。這個“忠告書”在發布的第二天一大早,他就和湯堯、餘程萬等國民黨高級將領通過電台收聽到了,但是他們當麵打鼓背後敲鑼,各有各的打算,意見不統一,思想混亂,舉棋不定,根本沒把劉鄧的忠告真正放在心上。

湯堯想的是:第八軍和第二十六軍,可在解放軍進攻雲南時,退到瀾滄江以西,建立遊擊根據地,待國際形勢有了變化,再圖發展。要真到了萬不得已之時,就撤退到緬甸境內。

餘程萬的打算是:原想與盧漢一道起義,受到蔣介石的冷遇和警告,遭到一些死硬軍官的反對,現在隻得暫從湯堯,以保自全。待時機成熟,再把他的部隊空運到海南島。

李彌則認為:可利用雲南的天然地勢,同解放軍周旋。實在不行,就退到自己的老家騰衝、怒江一帶打遊擊,反正蔣經國、毛人鳳以及沈醉都跟自己談過話,言語中都流露出一個共同的意思,那就是隻要拔掉盧漢這顆蔣介石的眼中釘,肉中刺,雲南就是他李彌主政的一方天地。盡管盧漢已宣起義,自己隨時都有被消滅的危險,但現在手裏還有武裝,榮登寶座的希望並沒有完全破滅。

現在,李彌又讓機要秘書把“忠告書”的文字本拿來給他看。

李彌將軍、餘程萬將軍及國民黨第八軍、第二十六軍全體將士們:

中國大陸上的國民黨軍隊,除了你們兩個軍之外,巳經全被我們殲滅了。

我們在進軍華南、西南以來,短短的兩個月時間,就掃光了白崇禧、胡宗南兩部匪軍。其橫掃之勢,你們都巳領略,無須更多地贅述。

在盧漢、劉文輝、鄧錫侯、潘文華將軍的起義響應下,西南數省巳迅速解放。所有起義官兵,都受到了人民解放軍的歡迎,都有了光明的出路,都在安安穩穩地歡度新年。茫茫中國大地,隻有你們兩個軍,孤零零地龜縮在雲南,還未找到歸宿,這是你們的不幸,也是你們執迷不悟的結果。

全中國都解放了,蔣介石隻剩下幾個孤島,眼看不久也就解放,你們何苦還在雲南轉呢?你們又能在雲南轉多久呢?即使你們想逃到越南,人民解放軍已做好堵擊你們的準備,你們豈能逃脫?縱使有些殘兵敗將,可以逃到越南,流亡外國,又有什麼出路呢?一則是被法國人關禁閉,二則是被法國人騙到保大的部隊裏當偽軍,這又怎麼能解救他們的命運呢?與其被法國人侮辱,怎能比得上在國內走向光明,謀求好的歸宿好呢?

而且,縱使你們逃到天涯海角,人民解放軍必然追尋你們到天涯海角的!就是你們逃到台灣,也終究逃不脫這一天。因此,擺在你們麵前的大道隻有一條,就是立即起義,脫離國民黨反動軍隊,站到人民方麵來。中國共產黨和人民解放軍向來實行寬大政策,不論何人,隻要他真心悔過自新,確有事實表現,有利於人民解放事業,一概表示歡迎。

現在你們可以考慮的時間巳經很少了,希望你們趕快覺悟,趕快派代表到昆明,找盧漢主席接洽,並與七十四軍聯絡。這是你們最後的機會。回頭是岸,望勿一誤再誤。

第二野戰軍司令員:劉伯承

政治委員:鄧小平1949年12月30日

看完文本,李彌沉思良久下定決心,利用手中蔣介石剛撥給第八軍的10萬大洋和雲南的天然地理優勢、熟人熟事,同人民解放軍對抗捉迷藏,如果實在不行,玩不轉了,就退回滇西,在自己的老家打遊擊,盡職盡責,以保軍人效忠黨國的本色。

聽到衛兵報告,有一個名叫莫煥章的人求見,他是從新平來的。此人已多次來府,因軍務繁忙,心情不好,他沒有接見,但大體情況他粗略知道一些。今天,他也本不想見麵,黨國的正規部隊危若朝露,你那支三文不值兩文的烏合之眾,能撐得起哀牢山那邊天?再說,第二天(1月10日)自己就要飛抵台灣,親自聽取蔣介石麵授堅守雲南的機宜,在此之前還有許多軍務還要急需處理,哪有時間和他閑談。他剛想讓衛兵通知不見,腦海裏突然冒出“不看僧麵看佛麵”的常言,猛抬頭又看見牆上雲南戰區軍事作戰地圖麵積近550平方千米的哀牢山,他頓時改變了主意。從長遠的戰略利益考慮,哀牢山不失為一塊反共複國的邊陲陸上基地,有總比沒有好,饑餓時山茅野菜也能填肚子。他決定還是抽出點時間,在指揮部裏和遠道而來的莫煥章見上一麵。

李彌坐在堆滿軍事文件的大辦公桌前,緊蹙起眉毛,微微合起他寬大的眼皮,縮小視野的範圍,用軍人嚴厲的目光審視著這位由衛兵帶進來的、戰事緊張還冒著生命危險從滇中跑到滇南來的保密局雲南站的成員。

莫煥章中等偏高的個子,30多歲,有著一張皮膚白皙、眉目清俊的臉,穿著當地人藍灰色的對襟衣,腳上套一雙圓口黑布鞋,頭上放一頂氈帽,很有些書生氣。莫煥章看見李彌,趕緊把氈帽脫下,露出一顆光腦袋。由於緊張,頭上直冒汗珠,油亮油亮的,他彎腰鞠躬,一躬到底,接著又忙掏出手帕在頭上揩了揩滾落的汗珠。

李彌點了一下頭,有了點好感,他示意莫煥章坐在辦公桌旁的藤椅上,讓衛兵送上茶水。“莫先生,聽說你大老遠跑來蒙自找我,多次求見,到底有什麼事,不妨直說。”李彌軍務繁忙,在此之前,他已連續幾次接到共軍分三路正向雲南進攻的情報,而且從廣西南寧西部出發的老對手陳賡部下的十三軍三十七師已靠近滇東南地區的富寧縣,他可不願意在大戰前夕,因接見一個即使在黨國內部也不受人歡迎的軍統人員,而耽誤太多的時間,為此說話便少了客套,開門見山,直奔主題。

莫煥章知趣,保密局人員的身份今非昔比,他自嘲地搖了搖頭,進門時緊張的心情有所放鬆,也來了個不繞山不繞水,開口便說:“李軍長,新平哀牢山李潤富、呂宜文組織的雲南反共自衛義勇軍,目前已發展到20多個大隊,有近萬人馬,武器裝備精良,基本上可以控製整個滇中地區,與景東梁月樓、景穀李希賢、寧洱張夢西聯合,占據了思普四方地區,請求軍座加委補給,以名正言順地對付共軍,好為黨國效盡犬馬之勞。”

“哦,接著說。”李彌的臉上看不出絲毫表情。

“國防部去年7月1日在昆明《中央日報》上曾通告全省,號召同胞亟起,組織反共遊擊救國軍。上峰明確表示,如果能控製一縣者,即給予縣長職務;能控製一專署轄區者,即給予專員職務;能控製一省者,即給予省主席職務。李潤富先生曾任我黨國陸軍三十八軍獨立第五團少將團長,並任新平、墨江、鎮沅、景東、雙柏五縣聯防指揮官,現雄霸哀牢,屯糧練兵,願與國軍合作,接受軍座指揮,和共產黨決一雌雄。”

李彌沒有吭聲,臉上仍然毫無表情。

莫煥章繼續說:“李潤富先生讀過書,有文化,有抱負,當年跟著龍雲立過戰功,深得龍雲寵愛,有帶領軍隊作戰的經驗,對黨國一片忠心赤膽,實乃我中華民國邊疆少數民族地區難得的奇才良將,萬望軍座李彌將軍委以重任,不屈此才。還有,哀牢山離昆明距國外都不遠,物質豐富可儲備屯集,地勢險要可進退自如,要山有山,要水有水,原始老林綿延數百裏,如遇不利,可以有更大的餘地同共軍對抗周旋,或者進入越南、老撾、緬甸,待時機成熟,進行光複,仍可長驅直入昆明,大地重現光明,重樹黨國青天白日旗。”莫煥章滔滔不絕地一口氣說完,情緒激動地看著辦公桌後麵李彌的嘴臉反應。

久經沙場的李彌不動聲色,他對哀牢山的土皇帝李潤富在滇中、思普地區臭名昭著的所作所為早有耳聞,不敢恭維。至於莫煥章談到龍雲,李彌臉上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他心裏知道,莫煥章雖是保密局的人,但不是接觸核心機密的成員,因此不知道龍雲的事,這也難怪,保密局的人和事多是單線聯係,相互監督,互不知曉,而且這些都是上層內部的爭奪,一般人是不知情的。龍雲和李彌一樣,是地道的雲南人,從昆明翠湖旁的雲南講武堂畢業後,由排長一步步升到軍長。在雲南複雜的派係爭權奪利的鬥爭中,蔣介石出於自身的需要,將龍雲安在了雲南省主席兼十三路軍總司令的位置上,晃眼龍雲操縱雲南18年,但跟蔣介石不是一條心。1937年蔣介石在南京召開國防會議,龍雲在這裏結識了周恩來、朱德、葉劍英等中國共產黨的高級將領,並開始有了聯係,蔣介石有所耳聞,隻是苦於沒有抓住把柄,不好下手。1945年8月9日。即日本帝國主義在中國宣布投降的當天,蔣介石電召在雲南掌管中央軍第五軍大權的杜聿明速飛重慶,命令其在軍事上徹底解決龍雲。杜聿明和龍雲雖是好朋友,但迫於壓力,隻好於當年的9月30日拂曉秘密逮捕了國民黨上將龍雲,並於10月4日在財政部長宋子文的陪同下押往重慶,從此龍雲被蔣介石軟禁,後又送至南京。1948年12月9日,龍雲在美國航空公司陳納德與魏羅伯協同下秘密潛到香港。結束了被蔣介石軟禁的如同西安事變中張學良、楊虎城兩將軍惡夢般的生活,而國民黨中央社卻按照蔣介石的稟意,在報上刊出“中央準龍雲上將在香港休假三個月”的消息。當然,這些都是杜聿明私下告知李彌的。外界全然不知。

李彌收回脫韁的思緒回到現實,迫於目前共軍打到眼皮底下的形勢,正是黨國用人之時,他壓住了心中的不快,給自己多留一條不需出錢出力的後路,給共軍多增加一些不大不小的麻煩,畢竟是於己於黨國均有益無害。如今後真能在哀牢山站住腳,時來運轉,北上直取昆明,西向川康方向發展,逐步擴大反共基地,直到恢複大陸上黨國的全部失地,也不失為上策。想到這裏,李彌這才不冷不熱地開口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