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節 東瓜嶺大捷(1 / 3)

這天一大早,李崇山正在跟山下跑上山來的自己的舅舅餘國聰的小老婆半開門調情時,接到了匪徒傳來的報告,老公鴨不僅沒有抓到阿魯,還把自己和十多個弟兄的性命交給了共軍。李崇山氣得青筋突暴,脖頸脹得如同生了大瘤一樣粗,他火氣衝衝地在正堂上走來走去,大罵:“蹩腳馬!出了馬廄就走不了幾裏的蹩腳馬!”

“報告!”侍衛長從院子裏走了過來,“大隊長,呂宜文先生來了!”

“快!快請他進來!”李崇山牛眼一亮,忙走下台階迎接。呂宜文匆匆走進來,握住李崇山迎上來的手,說:“大隊長,形勢不容樂觀,山下的水塘、戛灑、腰街和漠沙一線,全被‘邊縱’的部隊和當地的民兵武裝給封鎖了,到處都是他們的人馬,而且聽說還有正規部隊正在源源不斷地往這邊趕來,看樣子是要大舉進攻了。”

“你不是到省城裏去了嗎?封鎖這麼緊,那你是怎麼上山來的?”

“對我來說,那很容易,打扮成山民,混在拉小百貨的馬幫隊伍裏,中途另覓山路爬上山來的。”

“走的哪條路?”

“阿波黑溫泉。”

“阿波黑溫泉?”李崇山脫口而出,這不僅是因為他差點兒在那丟了性命的原因,還因為在阿波黑通往東瓜嶺的路上,有一片毒蛇猛獸經常出沒、人跡罕至的原始老林,裏麵有一條形狀如鯉魚脊背的山梁,把原始老林一分為二,叫作“鯉魚背”,也有人把它稱為“要命嶺”。山梁上的立足之地寬不過一尺,窄的隻有幾寸,兩麵又光又滑,許多地方長滿了苔蘚,自古以來很少有人敢從那裏過,當地民間有這樣一句話,“過了鯉魚背,到了閻王家”,意思是說誰從那裏過也得摔死。十年前的李崇山打賭牽黃牛,從那兒走過一次,雖然最終把別人家的牛拴到了自己的牛欄裏,自己卻癱在床上躺了好幾天,以後絕口不再提鯉魚背。呂宜文年老體弱,瘦得像一根竹竿,一臉書生相,雖說是個有些資曆有些神秘的人物,但要穿越原始老林翻過鯉魚背,李崇山似乎有些不大相信:

“呂先生是款殼子吹牛皮吧!”

呂宜文大度一笑,反問:“依大隊長的眼光,呂某隻是一個孔夫子挎腰刀——不文不武的先生和養尊處優的糟老頭子啦?”

“哪裏哪裏!”李崇山不自然地笑了笑,“李某是斷線風箏飛不遠,小娃娃沒有見過大人的雞巴,別見怪!”繼而又進一步試探性地問道,“呂先生用的是哪一門子本事過來的?”

“大隊長呂宜文故弄玄虛,雕蟲小技,不值一提,我用的是貼壁絕技。”

“貼壁絕技?那可是武功中的上乘,佩服佩服,想不到呂先生還真有這麼超人的一手武功!”李崇山雙手抱拳讚許。

“一窩山裏的蟊賊,要不是為了堅守哀牢山這塊反共基地,完成黨國大業,就是用八人大轎來抬,老子做夢也不會來到這鬼地方。”呂宜文心裏這麼罵,嘴上卻感慨地說:“老了,不中用了!大隊長,不瞞你說,當年在東北,我雖不敢說能騰雲駕霧、飛簷走壁,但翻屋爬牆,登高攀險的那種下三爛作為,呂某還是不放在眼裏的。”

“兄弟我有眼不識泰山,得罪了,別見怪,別見怪!”李崇山連聲發出讚歎,並表現出歉疚的樣子。

“哈哈哈哈……”兩人同時發出狂笑聲。“站客難侍候。”李崇山講著,和呂宜文手拉著手走上正堂,在太師椅上坐了下來。

“隻顧了說話,忘了上茶。上茶!”李崇山吩咐衛兵,“呂先生這次來可不是專門為著練習貼壁絕技吧?”

呂宜文職業性地看了看四周,李崇山說:“呂先生放心,我這兒無外人,裏三層外三層都是信得過的重兵把守,侍衛隊都是經過認真挑選訓練的,飛過去的蚊子是公是母都分得清,沒問題。”

“那好!”呂宜文臉上的神色馬上變得嚴肅起來,“你我都是同拜一尊佛,同燒一爐香。首先,祝賀大隊長蒿芝地包圍戰的勝利,打了共軍一個下馬威,挫傷了他們的銳氣,讓他們知道了哀牢山的山並不好爬,哀牢山的水並不是那麼容易喝的。慶功酒稍過幾日,為兄一定補上。”呂宜文呷了一口茶水,壓低聲音神秘地說:“我這次冒著生命危險到你這兒來,一是表達黨國要員對你們全體仁人誌士的關懷信任,二是帶來了黨國對我們新的軍事計劃,這個計劃是經土蛇親自擬定,報經國防部保密局雲南站批準同意執行的,屬於土蛇行動中關鍵的一部分。據可靠情報,共軍已完成了對哀牢山戰略上的包圍,他們兵分兩路,準備開始從正麵和後山向哀牢山中段腹地進攻,直逼冬瓜嶺,最後占領我軍大平掌李潤富司令的大本營。”

“那你的意思是……”李崇山把頭伸向呂宜文,像隻被人提著脖子的大公鴨。

“十六個字:收縮兵力,集中防守,頑強作戰,迎接國軍。”呂宜文抖擻精神繼續說,“國軍第八兵團湯堯副司令空運的增援人員和新式武器很快就到,地麵部隊從東麵或是從元江方向不日即可到達,這你不用擔心。我們具體的行動計劃是:1.徹底破壞哀牢山唯一的驛馬大道,抓丁派夫把主要路段兩旁的大樹砍倒,堆壓在路上,並在樹枝、草叢裏掛上地雷手榴彈,讓共軍的大隊人馬、重型武器過不來;2.在火山、大亮山、分水嶺等關鍵驛道路口處,設置滾木磘石或鹿寨,把僥幸過來的共軍置於死地;3.在東瓜嶺和大平掌周圍構築堅固的防禦工事,抵抗從正麵進攻的部隊。從戛灑江邊到東瓜嶺製高點,垂直高差將近兩千米,坡陡路窄,還有成片的原始森林和懸崖峭壁,大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勢,對共軍正麵仰攻的部隊是十分不利的。這樣,共軍既無法從背後偷襲,更無法從正麵進攻,隻要堅持六七天,湯副司令的援軍就會趕到,到時候,包圍我們的兩路共軍也隻有兩條路可走。呂宜文眼裏閃現出得意而又陰險的凶光。”

“哪兩條路?”

“不是碰得落花流水,潰不成軍,就是按兵不動,圍而不攻。可這後一條路共軍是無論如何也挨不起的,哀牢山地廣人稀,糧食作物種植很少,他們這麼多的人馬,每天要吃要喝,給養怎麼解決?哀牢山屬立體型氣候,山頂時值隆冬,他們衣著單薄,還來不及補給冬季服裝,不餓死也得把他們給累死、凍死、拖死!”

“呂先生,太高明了,這行動計劃可是金玉之策!”

兩人同時爆發出一陣瘋狂大笑。

李崇山興奮地用手擦了一下鼻子,站起來指手畫腳地補充說:“強龍壓不過地頭蛇,我們的家族自明代初年在哀牢山落籍四五百年來,英雄輩出,名冠哀牢,曆代官家,也得讓我三分,占盡了天時地利人和。隻要我三叔跨上戰馬,在這萬山仰首的冬瓜嶺上公開打起反共旗幟,發出反共的獅吼,四方豪強,就會低首聽令,八方民眾,就會響應歸首。到那時,就會聚集起成千上萬的反共人馬!你共軍人生地不熟,即使來千來萬,也拿我毫無辦法!”說到這裏,李崇山又指天誓日,“我李崇山誓死跟著三叔,黨國指向哪裏就打向哪裏,決不與共黨走一條道,願與東瓜嶺共存亡!”

呂宜文頗為欣賞李崇山效忠黨國的表白,他拍了拍手:

“好!有黨國軍人的樣子,將才,將才啊!”稍嫌不足,溢美之詞又肉麻麻地掛上嘴,“人無頭不走,鳥無翅不飛,有你這樣的英雄誌士,這是土蛇的光榮,也是黨國的榮幸!有了你,哀牢山就有希望,說到底,哀牢山就是你李家世世代代的天下!”說後,又是一陣令人心顫的狂笑。

李崇山受寵若驚,激動地問:“呂先生,鄙人一介武夫,沒讀過幾天書,才疏學淺,眼下我們該怎麼辦?”

“大軍壓境,延緩不得,立即派出精兵強將,分頭趕往土蛇行動計劃中提到的以上地點和驛馬大道,做好防禦共軍進攻的準備。”

“是!”李崇山剛想向傳令兵發出命令,突然想到老公鴨等人被共軍殲滅一事,便對呂宜文說,“你來之前,我剛接到手下的報告,共軍闖山已來到了南恩河瀑布附近,我派出的弟兄在那兒遭到了他們的伏擊。”

呂宜文並不感到意外,他喝了一口水,放下手中的茶碗,站起身來背著手踱了幾步,似乎胸有成竹地說:“據可靠情報,那是一股共軍的偵察部隊,人數不是很多,領頭的正是那個偵察參謀田波。”

“媽的,要不是走漏了風聲,我舅舅那天就把他給幹掉了!”李崇山惡狠狠地說。

“沒關係,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他身邊有我們安插進去的人,說不定就在我們喝茶的這個時候,他已經命歸西天了。”呂宜文莫測高深地一笑。

李崇山驚喜得兩眼放光,不由得發出讚歎:“還是我三叔說得對,呂先生是見過大世麵,將來做大事的人,軍統總是棋髙一著!”

呂宜文得意地一笑,掏出懷表看了一眼,“我現在就要趕到大平掌,要不就來不及了!”說完,雙手抱拳告別。

“我派弟兄送你?”李崇山把呂宜文送到大院門口時說。

“不用,隻身來單影去,方便。”話音剛落,已不見呂宜文身影。

就在土蛇行動計劃緊鑼密鼓地實施時,我軍一個主力團(四十二團)按照上級部署,在當地遊擊隊的密切配合下,擊潰了景東大土匪梁月樓的一千多人,解放了景東,又一鼓作氣把景穀叛匪李希賢趕到了瀾滄江邊,光複了景穀。梁月樓、李希賢的手下帶著殘匪馬不停蹄、人不歇腳地跑到了李潤富處。部隊在鎮沅稍作休息,便向老圍街進軍。

老圍街是李潤富在哀牢山西麓的前哨陣地,屬於他的大隊長楊承民(在後來的鎮反運動中,自知罪大惡極,吞食鴉片煙自殺。其妻鄺氏跑到山上吊死在樹上)狐假虎威盤踞作惡的那翁山區。前不久,李潤富曾遵照土蛇的密令,暗中指使楊承民糾集當地零散的土匪武裝力量,攻打恩樂區人民政府,偷襲部隊駐地,殘酷殺害我軍政工人員,使新建立的人民政權遭到了重大損失。李潤富原想把魔爪伸進把江邊上遊的新撫江,占領恩樂,配合梁月樓攻占按板井,再與李希賢並肩南下寧洱,攻占思普革命遊擊根據地中心區,因我軍正規部隊布防新撫江一線,故李潤富的陰謀未能得逞。

老圍街川河對岸的波烈鎮,我軍正在緊張有序地作戰前的準備工作。

政委劉傑英為了進一步充分發動群眾,完善即將實施的作戰方案,帶著六營新任營長趙治平和警衛員到鎮上檢查部隊的戰備工作,順便了解一下社會上對攻打老圍街的反映。六營先後兩次進剿老圍街,均告失敗。第一次有些輕敵,去的人少,李潤富又派土匪來增援,未能得手。第二次對土匪的動搖性估計過髙,麻痹大意,又不明地形暗道,營部遭偷襲,營長趙鐵等五個同誌犧牲,進剿再一次失利。六營隻好撤至石門坎整頓,總結進攻失敗教訓,加緊進行軍事演練。波烈鎮這一帶我黨開展工作比較早,群眾基礎相對好一些,老百姓聽說解放軍要去攻打楊承民、李潤富,紛紛前來找部隊報名參軍,積極反映土匪情況,像過年婚嫁一樣熱鬧地幫助解放軍舂米磨炒麵做幹糧。

在一條“清匪反霸,解放老圍街!”的大標語圍牆下,站著一些人,老遠就能聽到他們熱火朝天的議論:

“解放軍幫助窮人打天下,吃點有錢人家的東西算得了什麼,還值得這麼大驚小怪!”有人憤憤不平地說。

“就是!我們請大軍同誌到家裏吃飯,請幾次都請不來呢!”

“話是這麼說,可人家解放大軍有自己的‘三大紀律八項注意’,不允許隨便拿群眾的一針一線,更何況是吃東西。當年太平天國過湖南,一路招兵買馬,士民樂從,隊伍不斷壯大,為什麼?軍隊秋毫無犯。”一個似乎有些文化的人這樣說。

有人不高興了,大聲反駁:“吃點蜂蜜有什麼不得了,值得你在這兒引經據典?依我看,不要說吃蜂蜜,就是擺開八仙桌,吃他個昏天黑地也不為過,誰叫他們家的東西都是剝削我們老百姓得來的呢?”

他的話贏得了周圍大多數人的叫好。

劉傑英好奇,走過去一看,圍牆的大標語下貼了一幅團政工隊員畫的漫畫,題目是《蜂蜜不能當點心》,畫麵上是批評個別戰士在收繳登記地主老財的不義家產時,順手拿瓦罐裏的蜂蜜放到了嘴裏。劉政委笑了笑,走開了。

在街中心的一棵大樹下,劉傑英看到站著許多人,就信步走了過去。

樹下的一塊平地上堆著一堆穀子,我軍作戰參謀人員正在當地村民七嘴八舌的指點下,用穀子堆成老圍街、蜜蜂溝附近的平麵地形圖。一個精精幹幹、目光炯炯有神的壯年漢子指著穀堆圖上的老圍街說:“老圍街雖然隻是街子天山民們集中趕趕的草皮街,光山頭一個,有幾間草房、閃片房,但在曆史上一直都是過往馬幫的交通要道,軍事重鎮,是通往哀牢山的西大門。前幾天,我剛去過那裏,楊承民聽說解放大軍又開過來了,慌了手腳,忙得亂成一團,不斷地催促匪徒和抓來的民工加固工事,修築碉堡,還逼著村民在自己的住房牆上掏洞打槍眼。”一個參謀人員謹慎地問:“老鄉,你知道老圍街大概會有多少土匪?”“說不準,一個大隊,估計不會下三四百人,而且他們的武器裝備也不錯,八二炮、六〇炮、重機槍都有,你們要提防著點。”壯年漢子想了想,認真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