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節 東瓜嶺大捷(3 / 3)

“是!”侍衛隊長毫不猶豫。

“下!”李崇山發出命令。

拴好繩索,土匪衛士開始攀著崖壁心驚肉跳地一個一個往下梭,很長一段時間,幾個土匪才陸續下到了崖腳,發回了一切順利的訊號。看看沒有碰到危險,李崇山在侍衛隊長的保護下,用繩子拴好身體開始一步一步下崖了。這家夥腿上的傷雖然還沒痊愈,但逃命心切,又仗著年輕力壯,身上有點武功,所以剛往下爬時還挺有信心,誰知下了還不到一半,腿就發軟了,他神情極為樵悴,疲憊已透人骨髓。侍衛隊長一見他的腿直發抖,就低聲說:“大隊長,沉住氣,咬緊牙,拿出當年打賭牽黃牛的勇氣來,我在下麵保護著您呢!”這一說,李崇山又重新振作精神,深深呼了一口氣,硬是強行支撐著自己,一寸一寸艱難地往下移,終於像老牛一樣喘著粗氣下到了崖腳底。

腳一落地,大汗淋淋的李崇山就昏昏沉沉地癱成一團泥,他全身都被嶙峋亂石和荊棘劃破疼痛鑽心。侍衛隊長扶著他坐到一塊石頭上歇腳休息。

“咦,下來的人怎麼一個都不見?”緩過一口氣,李崇山便不安地四下看了看,覺得奇怪。

衛隊長也覺得有點不大對勁,“可能在前邊給您……”話沒說完,就感覺到自己的後腰上被硬硬地頂住了,他頭皮一陣發麻,明白中了埋伏,自己撞到共軍的槍口上了。他舉手的同時猛然轉身,一個飛腿踢掉了戰士手中的槍,接著就是一個翻滾,向老林深處跑去。隻聽見“叭!”的一聲槍響,被擊中的侍衛隊長搖晃著轉過身來,他還想掏槍,又是一聲槍響,侍衛隊長一個踉蹌,栽倒在地上,這是埋伏在自然物隱蔽體後麵的戰士開的槍。李崇山呆呆地看著倒下去的侍衛隊長,這突然間發生的一切,他是做夢也沒有想到的,他回過神來剛想動,就聽到一聲震耳欲聾的怒吼,“別動,舉起手來!”

“嗖!”的一聲,李崇山脖子上吹過一絲涼風,他的腦袋“嗡”的一聲響,“完了!”憑直覺,他知道那是一把鋒利無比的大刀。風聲過後,自己的頭還連在脖子上,但李崇山相信,隻要自己再敢動,馬上就會身首分離,他無可奈何又極不情願顫抖地舉起了雙手。

“李崇山,你看看我是誰!”

李崇山這才回頭一看,隻見一個怒目金剛似的人,正舉著一把寒光閃閃的壩子刀對著自己,他驚愕了,牛眼裏露出絕望,倒抽了一口冷氣,“這回真完了!”絕望的李崇山不由自主地吐出了這幾個字,閉上了眼睛。

舉刀者不是別人,正是抱著土匪中隊長柴寶明滾下陡石嘴的阿魯。

原來,阿魯沒有被摔死,滾下石崖那一瞬間,他鬆開了抱住柴寶明的手,敏捷地緊緊抓住了崖石邊上的一棵鬆樹。鬆樹根底淺,阿魯又連樹帶人掉了下去,不過這為他贏得了難得的緩衝力,使他再一次抓住了崖石夾縫裏生長的另一棵樹木,橫擔在樹杈上,避免了下墜,保住了性命。當田波正準備出發時,蘇醒過來的阿魯艱難地爬上岩石,趕上了部隊。

圍剿東瓜嶺李崇山土匪的戰鬥打響後,田波按照上級的命令,帶領小分隊火速向大平掌逼進,直插李潤富的心髒——隴西世族莊園。

當隊伍行進到鯉魚背附近老林時,阿魯敏感地捕捉到了從崖石上傳下來的聲音,憑他的經驗,這不是野獸弄出來的,岩羊也上不了那麼高那麼陡的石崖。阿魯向田波提出了自己的疑問,田波略一思索,決定過去看看,讓阿魯帶兩個戰士在前麵搜索,自己帶著其他戰士跟隨後麵,一旦發現緊急情況,好有個照應。

阿魯他們剛在鯉魚背石崖下埋伏起來,土匪就溜下來了。阿魯高興得不得了,下來一個擒一個,毫無聲響,在上麵的李崇山全無知覺,最後輪到他時,他才知道自己又碰上了掙不脫、甩不掉的克星。

麵對驚恐萬狀、全身像寒風裏沒穿衣裳一樣抖個不停的李崇山,阿魯的舊恨新仇一齊湧上了心頭。父親被“劃鯽魚”(在人的背上用利刀劃成斜方塊形狀)和“搖電話”(用帶節的竹棍插人人的肛門內用力搖)呼天乞憐的樣子,母親懷孕被土匪輪奸後“辨陰陽”(用尖刀開膛破肚,看肚子裏的孩子是男是女)慘絕天倫的情景,以及戛灑江邊被殘酷殺害的解放大軍鮮血染紅了一條江水的悲壯場麵,全都閃現在自己的眼前,他叩心泣血,淚流滿麵,不能自已,大吼一聲,揮刀向李崇山砍去。

“慢!”

緊跟而來的田波大聲製止阿魯的行為,可為時已晚,隻見一道寒光劃過,李崇山本能地把頭一偏,慘叫一聲,雙手抱頭疼得滾成一團,一隻耳朵掉在地上。

“阿魯,冷靜點!”田波幾大步跳過來,搶下阿魯手中的壩子刀,把他拉到一旁,雙手扶住他的肩頭,“阿魯,我知道你心裏在流血,流阿爸的血,流阿媽的血,流那些為解放勞苦大眾而光榮犧牲的烈士的血!可你知道,我們不能殺俘虜,這是我黨我軍的政策,我們還要從他們身上獲取更多的線索,為更多的人報仇,特別是像李崇山這種罪大惡極的土匪頭子,我們還要將他暫時留下來,交給人民去審判!”田波在用心安慰阿魯,在用階級情感開導這個苦大仇深而又逐步覺醒的葬族青年。

阿魯冷靜下來了,他擦幹臉上的淚水,協助田波審訊李崇山:

“呂宜文在哪裏?”田波單刀直入。

“不知道。”李崇山捂著頭上還在滴血的傷口,痛得哼哧哼哧地直喘粗氣。

“趕快說出來!否則另外那一隻耳朵我也不會讓它長在你的腦袋上!”阿魯說著,有意動了一下手中的壩子刀。

“我說我說!前幾天呂先生,不,不,呂宜文,他到過我這兒,後來就不知道到哪兒去了,他不讓過問,一個人去的。”李崇山害怕阿魯手中的那把刀,他不想再失去另一隻耳朵,但又不願全部交代。

“他來幹什麼?”

“安排布置軍事行動計劃,”李崇山抬頭翻眼皮看了一下田波,嘴裏“哎喲哎喲”直叫喚,有氣無力地又補充了一句,“這一切都並不重要了。”

“帶路,向大平掌出發!”田波發出命令。

李崇山一聽讓他帶路到大平掌,腦袋又是“嗡”的一聲響,像打了個悶雷。心想,這回怕活不成了,這一路上都有李潤富布置的明崗暗哨、隱蔽關,稍不小心就會送命,可不帶路,現在就得死在阿魯的刀下,看來還得走,多活一會兒就多有一分逃命的希望。

阿魯看見李崇山磨磨蹭蹭,牛眼珠子亂轉,知道他賊心不死,又在打鬼主意,就朝他屁股狠狠踢了一腳:“隻要你再敢搗鬼,我這回要的就是你的腦袋,而不是耳朵!”

田波讓戰士們把俘虜的土匪堵上嘴,用土匪自己帶來的繩子,把他們紮紮實實地捆綁在樹上,然後帶著小分隊押著李崇山向大平掌方向急速前進。

天剛擦黑時,小分隊來到了山埡口的大梁山子。田波放眼一看,隻見一條兩人寬的小路,像隨便甩掉在地上的繩索,彎彎拐拐、曲折蜿蜒地向著山脊上升去,時而傍著峽穀,時而貼著山壁,時而盤著大山,朦朧中延伸得看不見了。四周團轉,盡是巨大駭人的嶙峋山岩,一座座虎勢雄偉,抬頭望望漸漸黑暗的天空,也隻有窄溜溜的一片。

李崇山喘著粗氣,抖抖索索地指著遠處石壁下一個隱約可辨的岩洞說:“那、那個洞叫白虎洞,可以通向李潤富宅院後麵的白虎山。”阿魯怒目橫刀站在一旁,李崇山不敢說謊。

“洞內有土匪嗎?”

“不清楚。”

“老實點!”

“我確實不清楚,這屬於李潤富的腹地,他是不願讓人插手的。”李崇山知道洞內有埋伏,但他閉口不談。

田波認真察看,隻見岩洞口長滿了一人多深的斑茅草,在夜風中嘩嘩作響,洞裏黑咕隆咚,寂靜無聲。從表麵上看,這個洞與其他的洞沒什麼兩樣,但仔細觀察,田波發覺這個洞僅從洞口上看就易守難攻,對我不利,稍有閃失就會吃陡石嘴的虧,隻能先派人摸清洞裏的情況,再作打算。主意拿定,田波悄聲對王連長說:“王連長,洞裏的情況我們不清楚,我先帶個人摸進去看看,如果沒有土匪,你們再進來。”

“你和我想到一塊了,”王連長思忖了一陣,接著說:“洞口隻有四尺多寬,碰到土匪施展不開,太危險,你要指揮整個分隊,還是我帶人進去。”

站在一旁的阿魯著急了,滿臉漲得通紅,他扯了一把雜草,把李崇山的嘴堵住,交給其他的戰士看管,湊上去拉住田波生氣地說:

“田參謀,你和王連長爭過來爭過去,是不是信不過我?”

田波好生奇怪:“信不過你?廢話,信不過你還讓你這幾天來當我們的向導!”

“既然是讓我當向導,那就先讓我進洞去闖一盤,我畢竟是這山裏的人,比你們熟悉這裏的地形。”阿魯顯得很固執,像個孩子。

田波看著幾次死裏脫身的阿魯又著急又委屈的樣子,“撲哧”一聲笑了,他握住阿魯的手,把小石頭用過的壓滿子彈的衝鋒槍遞給他,嚴肅地說:“注意,進到洞裏看見土匪,不要輕舉妄動,要多看王連長的眼色行事,他的作戰經驗比你多。”阿魯激動地點了點頭。

田波又交代王連長,“要保護好阿魯,就是槍林彈雨,也不要讓敵人傷著他!”“你放心吧,田參謀!”王連長向田波嚴肅地敬了一個軍禮。

田波命令小分隊的戰士作好戰鬥準備,隨時準備接應進洞的戰友。

阿魯和王連長悄悄地摸到洞口,隻看到一個抱槍低頭摳腳丫巴的崗哨,王連長沒等他叫出聲來,便向他的太陽穴狠狠地一擊,土匪無聲地倒下了。看看沒有其他動靜,一閃身,鑽進了岩洞。他倆把身子緊貼著岩洞石壁,一步一步,向前摸去。鑽過一段甬道,聞到了一種難聞的熱烘烘的怪味,往前走,洞裏忽然有了光亮,有了嚶嚶嗡嗡的喧嚷聲,洞頂也高了起來,再往前走,一幅“群醜圖”完全暴露在阿魯和王連長的眼前:

蓬頭垢麵邋裏邋遢的匪徒們亂七窩藏在洞裏,有的蜷縮成一團蒙頭大睡,鼾聲如雷;有的把酒碗碰在一起,胡亂猜拳;有的把身體彎成大蝦,過大煙癮;有的吸煙筒,有的呆呆地坐著想心事。有兩個頭發胡子連成一片的土匪,正從破被子裏拱出頭來流裏流氣地唱小調,一個哼:“打開花被窩,順手往下摸,碰碰兩條腿,摸著茅草窩。”另一個發出大聲淫笑,罵道:“你那算什麼雞巴小調,聽我的!”接著咯出一口痰,清了清嗓子,大聲唱起了淫調:“兩人脫衣解褲帶,含羞帶笑把床擺,銀針刺透繡花鏡,一朵紅花開出來。”這淫調激起了土匪們的一陣浪笑和口哨聲。

一個窩在草堆裏上了年紀的土匪憂心忡忡地在搖頭歎氣:“火燒眉毛了,還有心腸在這兒唱哥唱妹的,說不定今天見不到明天的太陽,明天看不到後天晚上的月亮。”剛才唱淫調最得意的那個土匪光著屁股一骨碌翻身站了起來,踢了老土匪一腳,大聲罵道:“老雜種,你這個臭嘴烏鴉,剛才你滿嘴吐……”話沒罵完,這家夥發現了摸進洞來的阿魯和王連長,嚇得用手指著洞口,連聲音都變了調:“哎呀,我的媽喲!共、共軍鑽進來了!”接著,就要去拿槍,上了年紀的土匪顯然也被嚇著了,但他頭腦反應還算快,他橫出一腳,把光屁股土匪絆倒在地,狠狠地罵道:“小雜種,你不想活,我還不想死呢!”

富有戰鬥經驗的王連長趁土匪沒有準備暈頭轉向之機,雷鳴般喊道:

“繳槍不殺!解放軍優待俘虜!”

阿魯一個箭步衝上前去,一腳踩住摔倒的土匪,用槍抵著他的腦袋大聲喝道:“你再敢動一下,馬上讓你見閻王!”

這一切都發生在短短幾秒鍾內。

老土匪像有準備似的,投降動作極快,第一個下跪,雙手把槍高高托起,口齒清楚地說:“報告大軍,我願活,我繳槍!”聽到洞裏有了動靜,田波率領埋伏在洞外的戰士疾風迅雨一般衝了進去,嚇蒙了的土匪看到衝進洞內的解放軍戰士押著自己垂頭喪氣的大隊長李崇山,知道完蛋了,於是如同老鼠見貓,抖抖瑟瑟地紛紛舉起雙手,全部繳械投降,正應了那句話,“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

李崇山看著狼狽不堪的一個小隊,就這樣讓共軍不廢一槍一彈、幾聲喝喊就做了俘虜的場麵,悲哀坶自言自語:“木梳梳虱子,秋風掃落葉,天滅我也!”

阿魯疾言厲色地說:“李崇山,被你說對了,從今往後,戛灑江和哀牢山不再是你們這些土匪喝人血吃人肉橫行霸道的地方了!我們窮苦人坐了江山,要叫人人有地種,個個有飯吃,大家都過上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