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青州翼(2 / 3)

屋子裏之後木炭燃燒後發出的劈啪聲,李在羽說:“以往是我對不住你,然而這一次我去青州隻怕是有趣無回,我是來行你道別的。若是我們之間還有什麼恩怨,我下一輩子定會償還。“說罷,從長袖裏麵拿出一隻透明的簪子,說:”這是我允諾過你的東西,如今也算兌現了承諾。“李在羽起身,把那一隻簪子插在嚴沁的發髻之上。

嚴沁並沒有反抗,若不是李在羽去南國獨自一人應對拜月教主,她也不會不告而別離開鼎劍樓,嫁給了一個並不在意她是否還清白的平凡男子,生兒育女,多少年來她一直以為這個男人早就已經死在了南國的叢林中。開門遇見他的那一刻,她是多麼想要跑上去抱住他,告訴他自己是多麼想念他。然而她終究不再是二十年前那個不懂世事的少女了,如今她已經是一個男人的妻子。

李在羽瞥見在屋子的正中間,擺放著一個靈位,隻是這個靈位上蒙著白布,看不到這個已故的人名諱。便說:“那麼就此告別了。“然後回頭吩咐來雨護法,說:”這一次如果我真的葬身青州,鼎劍樓就有你負責,請將我的甲胄帶回,交給她。“來雨護法眼睛有些潮濕,說:”樓主武功蓋世,怎麼可能會死在青州?“嚴沁似乎已經厭倦了李在羽這樣的表演,說:”如果你真的想死,那麼你一定會死的,到時候也沒有人會為你流一滴眼淚。你如今已經是一個鼎劍樓的樓主,難道還需要我一個市井民婦的可憐。隻怕這一隻簪子也是你從別人手中搶過來的吧?“說著,她拔下插在頭上的簪子用力扔在地上,那簪子叮鈴鈴響了幾聲,卻並未折斷。

來雨護法實在看不下去,撿起地上的簪子說:“我沒有想到主人日夜思念的人竟然會如此的絕情,沒有主人,我這個現在地位尊貴的來雨護法也許早就餓死在崇州那次饑荒中了。你知不知道,這一隻簪子是主人離開兗州時候在江湖上漂泊的血汗錢值班來的,那時候從海國來了一個商人,告訴他這一支簪子隻送有緣人,否則縱是萬金也未必能夠令他出手。主人在他手下做了五年苦力,終於感動這個商人,這才出手把著簪子讓給了他,許他一個太平天下,你如今才會有這樣安寧的生活。隻怕你自己都不知道這一支簪子的來曆,這是海國公主霓珊的寶物,而那個商人,就是青帝尚未登基時候要覆滅唐都的海國第一大將龍桀。“李在羽輕歎一聲,說:”來雨護法,不必多說了,我們該走了。“來雨將那一支簪子放在嚴沁的手心,說:”你應該感激樓主,而不是記恨他,全天下的人都應該感激他。“兩人一前一後離開了這一家柴屋。

李在羽心情繁重,猶如這秋天中的青霜,他早已經決定了做什麼。而身後的來雨護法以及在鼎劍樓中的十五位護法之所以對這個樓主如此敬畏,並不是因為民俗中的人分幾等,而是眼前這個人已經是近乎神一般的存在,讓他們不得不敬畏。

嚴沁聽完這一番話,覺得自己的記恨是那麼蒼白問毫無理由,他注定要解救著蒼生,如今不也正好達到了他年少時立下的誌向了麼?後麵一間小屋子裏麵走出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看到正在發呆的母親,關切的問:“母親,怎麼了?“嚴沁這才從回味中反應過來,說:”沒什麼,你弟弟和妹妹也都醒了麼?“少年微笑著說:”都醒了,見母親您在和客人說話我就招呼他們不要出來。“嚴沁默默少年的頭發,說:”我的衍兒總算你是長大了,日後我和你父親也算有了個依靠。“嚴沁為少年整理了一下衣衫,說:”如今你也要去學堂上最後一課了,今天娘陪著你一起去。“

少年異常高興,說:“娘,是真的麼?“嚴沁將那一支簪子收好,說:”是真的。“收拾一下行李,嚴沁去隔壁王大娘家招呼了幾個子女的事宜就陪著少年來到了帝都長安。長安建築畢竟不同於平民區的小宅子,遠遠就能看到帝都前五百裏的通天浮屠,塑的是青帝的形象,俯瞰著整個長安城。那帝都更是鎏金建築,簷角是吐寶的籠嘴。少年興致勃勃地看著周圍的建築一一說給嚴沁聽。盡管嚴沁對於眼前的一切都已經了如指掌,還是高興地聽著,儼然是一個慈祥母親的樣子。

帝都就在咫尺,嚴沁忽然問起了少年在學堂裏麵的事情。說:“你們在學堂裏,老師們都給你們教些什麼?“少年忽然很來精神說:”學堂裏麵講的都是軍事攻略和安邦定國的計策,我們老師還講了我們長安一些人的奇聞異事,孩兒在這學堂裏麵學的東西倒真的不少呢。“嚴沁嘴角泛起了微笑,畢竟這一個青帝倒還算是一個開明的帝君,並不是用儒教來愚昧這些學子。便說:”那你說說你最敬重的人物,我敬重的人物一共有三個,第一個是在朝的青帝,他平定九州的功績是誰也不能磨滅的,第二個是海國的龍桀,那個人雖說曾經有想要滅掉我們天國的念頭,可最後卻被我崇敬的第三個人給打敗了。“嚴沁說:”那你說說你敬重的第三個人。“少年眉間更是意氣風發,說:”第三個人是我最敬重的人,他雖然沒有青帝一般的功績,卻一直以來為我們帝都安定做了很多事情。這個人就是當今的鼎劍樓主李在羽。“嚴沁啞然,這個自己心中記恨了無數次的人居然是自己兒子最為敬重的人,難道這些年來錯的一直就是她自己?可是老師說:”這個人原本是要淩駕九霄神仙般的人物,卻身不由己地留在人間守護一個國度的安寧。他所作所為都隻是為了一個人而已,可是課下我詢問老師的時候老師卻不告訴我,真是讓人遺憾。“嚴沁隻是說:”沒想到這樣一個居高臨下的人居然也能有這樣的苦衷,真是想不到。“學堂就設立在帝都的一側,這裏麵有很多王公子弟,也有青帝的子嗣,都是由一個老師教授。他們想不明白為什麼在這隻有皇子們和貴族子弟才能進入的學堂裏麵居然能有一個平民子弟在裏麵讀書。然而老師告訴他們的卻是:”這個人你們最好不要惹,否則你們一定要為之付出代價的。“皇子們雖然不敢對這個平民怎麼樣暗地裏卻想著各種辦法想要讓這個平民子弟難堪。

嚴沁忽然間明白為什麼有一天賀連嶽來到她家,看到這個少年就斷定將來一定能夠安邦定國,把他帶到了隻有皇子和貴族子弟們才能接受教育的地方學習。也許這一切都是因為李在羽的緣故。學堂外麵已經站著一個頭發花白的老頭,看見少年就招了招手,說:“還不趕緊進學堂,要遲到了。“少年恭恭敬敬給老師行了個禮就辭別母親進入了學堂。那些皇子們見到這個老師也都是恭恭敬敬地行禮。

看著學子們都已經進了學堂,嚴沁走到老師麵前,說:“老師,我來這裏是想打聽一件事情的。“那老師看見嚴沁,麵色忽然變得恭敬起來,說:”隻要是老朽知道的就一定會告訴夫人。“嚴沁問:”這一次青州到底有多艱險?“老者堪堪四周無人,就說:”這個事情你可以自己去問青帝。“嚴沁覺得難為,說:”如今她已經是帝都的青帝,怕是不會接見我這個農婦。“老人打量了嚴沁一番,說:”你這般打扮相見青帝倒是不容易,不過老朽倒是可以幫你一個忙。你跟我來。“嚴沁跟在老者後麵,老者徑自走到學堂中間,看著學子,說:”今天你們就看《青帝?卷二十三?海國》回來以後我給你們做解。“學生們就開始認真看起書來,並沒有竊喜的樣子。老者走出學堂看著一邊的嚴沁,說:”我們這就去見青帝。“嚴沁有些憂慮,說:”那些學生呢?“老者說:”這個你不用擔心,要是他們不好好看,回頭看我怎麼收拾他們。“嚴沁尾隨老者,換了一身衣服就直奔皇宮而去。

兩邊的侍衛見是老師,也都讓開。皇宮宮門打開,裏麵有一個高貴的婦人正在梳理著自己的發髻,老者看著這個女人,委下身子跪在當下,說:“青帝萬歲。“婦人終於回過頭來,說:”愛卿請起。“隨後看見了老者身後的嚴沁,原本肅穆的臉上居然有了笑容,說:”沁姐姐,好久不見了。“有誰能想到,唐都的青帝,居然是一個女人!

與此同時,賀連嶽和鼎劍樓的人馬已經準備上路了。大軍盔甲寒氣逼人,倒是讓十六護法有些心動,紛紛向和賀連嶽索要。李在羽似乎很淡然,說:“若是你們真的喜歡,那麼這次征戰回來之後就可以加入賀連嶽的金吾衛。”十六護法中那些有這些想法的人立即沉默,紛紛說:“此生此世我們是效忠主人。”李在羽看向賀連嶽說:“你一定要滿足我這些兄弟們的要求,並且不能讓他們有所損傷。”賀連嶽姿態謙恭,說:“你的兄弟便是我的兄弟,你放心,我一定會好好善待他們。”

大軍走出長安城,如同是條鎏金的大蛇蜿蜒著離開,百姓們知道這一次是去平定青州之亂,紛紛出來送賀連嶽並不理會身後的李在羽。來雨說:“主人,你看見了沒有,出來送我們出城的並不是來送主人你的,是送賀連嶽的,你為他們做了這麼多的事情,為什麼沒有人會記得你。”李在羽把玩著手裏麵一支竹簫,說:“我欠世人的太多了,為他們做事情又何必貪圖什麼功利,隻要百姓不再愚昧就算是我最大的心願了。”來雨輕歎一聲,說:“主人始終不會計較什麼。”

嚴沁問青帝:“這一次青州之行勝算有多大?”青帝吹吹指甲,說:“這一次青州之行,我並不抱勝利的希望。”嚴沁忽然有些惱怒,說:“那你為何還要派他去?”青帝有些不好意思,低著頭說:“沁姐姐你不知道,隻因為這一次他非去不可,唯獨有他才有勝利的希望,這些年來鼎劍樓之所以能為我效力我都應該感謝你才對。”嚴沁有些驚異說:“為了我?”青帝施施走到嚴沁麵前,說:“他這些年來平定各處叛亂,與各國外來使者交好,這些並不都是朕的旨意,是他自己所謂。他一直認為他虧欠你的將要用整個太平天下來換取。”嚴沁說:“那你就不應該派他去青州,而應該留著他。”青帝說:“你是有所不知,我們這些帝王最忌諱功高蓋主,這些年來我一直幽居清宮,基本上不上朝處理要務,隻怕全天下人都不知道他們的青帝其實是一個女子。鼎劍樓於我而言已經是一個威脅,不能不削減他的勢力。若他得勝,我比委以重任,若是他輸了,乘勝我們掉兗州兵力,合攻青州,必定能勝。”嚴沁愕然,說:“這還是我十二年前遇見的那個小女孩麼?白陌,你究竟還是變了。”那個起身的老者看著嚴沁,絕不敢相信這個女人居然敢直呼青帝名諱,便在一邊勸其打住。嚴沁非但沒有打住,已經一臉憤怒,說:“隻怕你登基的那一刻便已經忘了我們這些故人。”青帝說:“你不是恨李在羽麼?恨不得他死麼?如今他真的就要死了,你當開心才對。”嚴沁一時無語,這數十年間,她的確恨著李在羽,恨他為什麼不能留在家鄉,娶她為妻,過平淡的生活,可是如今這個局麵讓她自己也捉摸不明白。她原本那樣恨著他,如今卻要來向青帝討一個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