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摩挲了幾下袖子中的那根鬆散老舊得不成樣子的絲帶,心才似乎安定一些。
蟬鳴樓自從傳過潘一智會帶母親回來南霞,其華將一同回來的消息之後,便再沒有華兒的信息了。好不容易說今日午後就要到洛州的,自己也早早過來了,可心中還是那般的忐忑不安。
楊峰始終沒有找到,那個白梅也消失無蹤。各處的飄香麵鋪早就盤給了別人,但凡可能泄露的暗樁聯絡之地也都收編了,這次真是損失很大。是自己一時大意心軟了!別的無所謂,就是華兒的身份……不知道會不會被楊峰說出去!
段琛不斷的想著,燕白進來稟報道:“主上!燕墨派人來報說,潘一智等人已經進了城了。”如今燕墨已經駐守一方城池,不再擔當段琛親衛了,燕白在自己地盤,便由暗衛轉成明衛了。
段琛點了下頭,迫不及待的出了門,也不知道華兒有沒有一起回來。
潘安鳴潘先生瘦成皮包骨,半躺在床上,灰白的胡須放在一床墨綠彈綾薄被上麵,更顯得他皮膚蠟黃,病態無力。
潘一智跪在床下,自門口膝行而來,讓他身上的玄色袍子沾滿了灰,他滿臉熱淚,羞愧而自責的向父親懺悔:“父親!兒子不孝!沒能早日回來看您!是兒子的錯!求父親責罰!”
潘安鳴艱難的伸出一隻瘦如雞爪的手,潘一智緊緊握了,將手貼在臉龐,掩麵而泣。
潘安鳴也是老淚縱橫,嚅囁著說:“回來就好!回來就好!有生之年,為父還能再看見你,為父真高興!”
畢竟是父子,隻要潘一智放下了,自然是沒什麼可計較的。兩人執手,細細契闊一番,潘一智把自己在黑霧林的所見所聞一一和潘安鳴說了。
提到自己的母親,潘一智也有些尷尬,說道:“夭夭……夭夭的意思和我的一樣,母親她……性情單純,總做出與常人有異的事,但到底心中隻有父親……,父親,她也可憐……,兒子……兒子覺得,夭夭說得對,即便父親不待見她,也該……也該當麵和她說清楚,此生來去才能無憾,若是事事避而不見,各存了一份心,總是遺憾……”
潘安鳴眼珠灰白,定定看了兒子許久,問道:“夭夭真這麼說?”
“是。本來她和我一起走的,後來蟬鳴樓遞了消息出來,說是有人泄露了她身份,她怕連累我們,才分開走的,順利的話,遲個四五日,也能到了。”
“唉!這孩子,倒是比我還看得透。你母親……我也不是怪她,隻是當年,實在是,實在是有些心累!她……還好嗎?”
“父親!求父親見見她!她神智不清,卻時時記著您,話裏話外念叨的都是您!父親……”
“……你能回來,我真的很高興,也罷!夭夭說得對,我沒幾日可活,便和她說清楚吧!日後,等我死了,你便好好的孝敬著她罷!”
“父親!您別這麼說!母親縱然有不是,也請父親看在她一腔深情份上原諒她罷!夭夭說,世間沒有錯誤的情愛,隻是用錯了人,放錯了地!父親!您……就讓母親留在您身邊,陪著您吧!”
“你……一個舅舅,倒聽她的話!還要我一個祖父也聽她的不成?!”
“父親……”
“……你把她帶來吧。”
潘一智急匆匆從床頭爬起來,趔趄著出門去將躲在外麵的玉蟬公主拉了進來。
潘安鳴呆看著容顏不見滄桑,目光如孩童般純淨,企盼的看著自己的玉蟬,許久,深歎了口氣,向她招了招手,玉蟬即刻腳步如少女般輕盈的撲過來,拉著潘安鳴的手說:“老東西!你怎麼成這樣了?!你怎麼能成這樣了?!”
潘一智臉都紅了,裂著嘴,慢慢的退出了門,放下門簾,揮退了門口的下人,自己一個人在外間的榻上坐下歎氣。
不一會兒,屋外卻打起了竹簾,一個美貌賽女子的青年人走了進來。
來人看見了他,卻一語不發的先眼神四顧起來,掃了一圈,才回來停留在潘一智身上,笑了笑,那容顏真如花開一般。
這般美貌男子,南霞隻有一人。潘一智即便沒有見過,這些年手中半握蟬鳴樓,又怎會沒聽過。
他趕緊站起來,作了個揖道:“……主上?!”
段琛趕緊上前扶住他說:“可是智……舅舅?華兒沒有回來麼?”
“呃?華兒要過幾日才回,我們臨時分開走的,特意讓蟬鳴樓封鎖了消息,怕路上有人對她不利……”潘一智滿心的疑惑,這一個兩個怎麼都跟著喊起舅舅來了?他……這是要做什麼?
段琛心沉了沉,但還是坐下來和潘一智說起話來。
潘一智幼承庭訓,又在外闖蕩多年,滿腹智謀經曆,和段琛便越談越投機起來。屋外已是漆黑一片,兩人還覺得沒有談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