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聽說你和媽打算去石河子,要帶大娘一起回去嗎?”林振問。
\t“你媽最近想通了,女人天生心胸狹窄,怎麼也說服不了,隻好等她自己想明白。麥花的預產期馬上就到了,去無錫看過新生兒就出發,你媽昨天還天真地跟我說,幹脆把麥花娘接過來一起住,年紀大了有個照應。她有這份心就夠了,真要住在一起我看還是算了吧,麥花娘跟著女兒會很幸福。”
\t林振看著對魚著迷的兒子,說:“爸爸,我能有一個姐姐覺得高興!”
\t“你對感情還保有過於純粹的信念,這一點像你媽!”林鎮民近來喜歡琢磨雕刻的藝術品,尤其是根雕,能讓他的手不閑下來,帶給這小家庭的禮物,是用根雕手藝為孫子親手做了一把小椅子。
\t錢芳也說過林振潛意識裏,希望她像麥花娘,錢芳不肯為他犧牲一生,才是林振的怨念。
\t林振將手上的茶碗放在托盤上,說:“我喜歡從一而終的愛情,即使平凡的生兒育女和油鹽醬醋茶,也像童話一般美好,所以我覺得人生遺憾。”
\t“人生遺憾是再所難免,沒有人能完全逃避遺憾,十全九美是沒有的,更何況你要去強求。”林鎮民第一次和兒子談感情上的事,這是男人不擅長的話題。
\t林振悵然若失地說:“爸,等緯恒再長大一些,咱們爺三一起去石河子,我想看一看你的第二故鄉。”錢芳就是畢業自石河子大學,那是她母校所在的地方,當年錢芳與林振父親談論起石河子的景物,繪聲繪色,一切美好,瞬間如風吹雲散。
\t錢溢另外捧出一隻水果碗,碗裏是對半切開的小聖女果,用水果叉戳著,站在兒子身邊,如注視情人一般炙熱的目光,溫柔地喂食兒子,看著他一口一口地吃水果。林緯恒喜歡這種紅紅的小果子,一邊吃,一邊用手指沾上果實的紅籽兒,往魚缸裏投,嘴裏嘟囔說:“大魚,大魚,快上鉤!沒有大魚,小魚也湊合。”不知他從哪裏讀到,像兒歌,挺壓韻。
\t林鎮民笑眯眯地說:“原來我大孫子喜歡釣魚啊,等爺爺配齊了魚具,改天一定帶你坐船去太湖上釣魚,好不好?”
\t林緯恒回過頭,看著爺爺使勁地點頭,他已經能夠與家人互動。孩子康複,全家都覺得無比幸福!
\t愛情太過神奇莫測,所以才可歌可泣。
\t結婚十年,錢溢與林振老夫老妻,愛情的分量越來越輕,錢溢的熱情像撲進棉花,讓人無端撲了一場空,就連空歡喜也被林振打破了。
\t錢溢一心守護住丈夫和兒子,彼此永不分離,這就是她的信念。
\t晚上躺在床上,錢溢拉過林振的手臂,枕在頭下,對他說:“你可能覺得我臉皮厚,我覺得我為了你和緯恒什麼都能做得出來,真的,我太愛你們,你與緯恒就是我的生命。”
\t林振像第一次聽說一樣,回答:“是緯恒讓你幡然醒悟,不是我!”
\t錢溢說:“我一直以為最愛你,緯恒生病了,我突然之間才發現緯恒一樣。”
\t“如果為了我,既然愛我,不可以放開我,讓我得到我相要的麼?”
\t錢溢轉過臉,向外說:“可以。如果錢芳回頭找你,我就放你走。我不想看到你失望!”
\t林振吃驚地問她,“你就這麼愛我?”
\t“嗯。比你能理解的更多。”
\t“能放我走嗎?”林振問她。
\t錢溢回過臉,麵頰上是清淚:“不能。有時我想愛夠了我就撒手,卻一直不夠!”
\t“你太貪心!”林振聽懂了錢溢的出爾反爾,剛才真以為她改變了,一個人怎麼能輕易改變呢。
\t錢溢幽幽地說:“我想起有一年,我們和公婆全家一起乘豪華遊輪過三峽,曾經去豐都鬼城遊玩,我心裏好害怕,一直並不覺得自己理虧,卻心裏暗住著鬼祟,害怕輪回報應,想先去拜一拜鬼神,祈求平安。我特意拉住你的手去過奈河橋,約定下一輩子也要作夫妻。你當時全不當一回事,隻說是景區裏裝神弄鬼的假把勢,你嫌假模假式像演戲,不肯拉我的手過去。其實我心裏不高興,有不好的預感,很討厭你的不配合。我進寺廟裏燒香,多添了香油錢,對鬼神報應心存敬畏。我賭咒發誓,願意減十年的壽命,隻要能幸福地與你在一起!我當時竟然沒想到兒子,後來緯恒生病,我又常想起地府的情景,脖子根發僵,心裏頭發寒,還是膽怯,怕是報應。我常偷偷地設想,若沒有那一年端午節的事情,我們會不會更幸福?”
\t“你想要瞞著過我一輩子?”林振問她。
\t錢溢說:“是吧。不多不少,就一輩子,過完了一輩子我就告訴你——我有多卑鄙!”
\t林振問:“你不後悔發生的這一切嗎?”
\t錢溢背對著他說:“不後悔。”
\t錢溢關上台燈,靠在林振身邊,像孤獨中彼此依偎的靈魂,那張床就是漂浮的避難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