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思翰是一年前拜神刀米為師的,神刀米年逾古稀,無論是篆刻、石刻、微雕、竹刻,樣樣精絕,數十年前,他的名號已冠絕大江南北。
張思翰是神刀米的關門弟子,張思翰的爺爺張敬宗救過神刀米的命,而且指點過他的雕刻技藝。對張敬宗的大恩,神刀米刻骨銘心,所以他見到張思翰的時候,眉開眼笑,收張思翰做關門入室的弟子,將畢生絕技傾囊相授。
張思翰學得認真,神刀米傳得仔細,張思翰最先接觸的是一枚小小的印章,小方寸大天地,這是神刀米說的,他告訴張思翰,印章是古人誠信的代表,兵符印信,皇帝禦寶,往來書信,無一不印。所以要先從刻印學起,學習技藝的同時,修養自己的德行。
張思翰學習的第一課是印床,形狀有點像一隻刨子,說白了就是刻印的車床,能夠將印石印章固定在上麵,方便篆刻或者打磨,非常實用。神刀米送給張思翰一個印床,是乾隆時期的印床精品,紫檀木架,四角嵌玉,銀絲花邊,被神刀米視為傳家之寶。
古老而精致的印床喚起張思翰對藝術的渴望,為了在印床上一試身手,他光練習磨石一項,就堅持了兩個多月,指尖磨起一層厚繭,不過他的手指已經練得強勁有力,為捉刀刻字打下堅實的基礎。
所謂磨石,是在桌上鋪上一層粗砂紙,然後用拇食二指,緊緊抓住印石的下半部,在砂紙上左三圈,右三圈的摩擦,先用粗砂紙打磨,再用細砂紙研磨,把用來篆刻字跡的玉石平麵,打磨得異常平整光滑。
不過,張思翰得意的是,他有書法基礎,書畫是他的家學,包括甲骨文、銘文、小篆,曆代名人字帖,歐陽詢、褚遂良、顏真卿、懷素、柳公權、米芾、宋徽宗,各路書法到了張思翰眼前,便如數家珍。
三個月後,張思翰上手印床,第一次下刀的情形曆曆在目,手指劃破,熱血直流,小師妹米莉細心地幫他包紮傷口,她的目光像月亮一樣照耀在傷口上,傷口便奇跡般地愈合了,這當然是張思翰意亂情迷的幻覺,因為他和米莉已經墜入了情網。
米莉是神刀米唯一的親人,是個漂亮得有點不食人間煙火的女孩,大眼睛,白皮膚,彎彎的俏眉,性感的小嘴,不僅人長得美,性情也溫柔可愛,燒得一手好菜,在張思翰感歎米家的生活清苦之餘,米莉是他最大的安慰。
張思翰收回思緒,月光宛如變幻無窮的思念在車窗外動蕩,一道黑影掠過,挾著一股冷風撲麵吹來。車輪摩擦鐵軌的有規律的喀嚓聲,還有身體隨著車廂輕微的晃動,加快了人的睡意。
冷風一吹,張思翰起身穿過狹窄的走廊,去了一趟洗手間,回來的時候,他發現放在行李架上的旅行包被人動過了,對床的新疆人正在打鼾,應該不是他動的手腳。擺放的時候,他特別將旅行包輕微磨損過的一角放在第三個欄杆之後,但是現在已經擺在第一個欄杆後,而且角度也有了偏差。
金牌!
張思翰下意識地摸了摸那麵純金金牌,依然平安地放在內衣口袋裏。他鋪好床鋪,躺在上麵思緒萬千,他的直覺從來沒錯,他是在離開比賽會場的時候給人盯上的,他搭乘的是動車組,在站台買票的時候,有個黑影就站在身後,他很後悔,沒有看清楚那個人的相貌,現在,想要偷金牌的人一定隱藏在車廂裏,車門已被鎖住,車廂已經成了一個被封閉的密室。
黑暗中潛伏著一雙老鼠的眼睛,賊光四射,那個想偷金牌的人可能是上鋪的那個家夥,或許是對床?張思翰有了饑餓的感覺,這不是真的饑餓,而是對抓住這個慣偷的渴望!
一個小時,兩個小時,直到星光逐漸在深藍色的夜空中隱退,而車窗外的天色逐漸發白。
張思翰一直在等這個人出手,但是一切都很平常,疲倦中的張思翰朦朧地想起米莉,還有在廚房裏的快樂日子。學藝半年之後,神刀米忽然讓他紮起圍裙走進廚房,每天削鴨梨,土豆皮,剝洋蔥皮什麼的,篆刻與廚房可是不著邊際的玩意,神刀米語重心長地告訴他,外師造化,內得中源,藝術的造詣與境界其實是有千絲萬縷的聯係,甚至是相輔相成,不要小看廚房裏的雕功,那是練習以柔克剛的勁道。神刀米的心得與眾不同,將雕刻這門技藝分成視相,觸形,聽勁三大境界。
視相——考察眼力,視是視線,相是形狀。例如一塊未經雕琢的材料,放在你眼前的時候,你第一眼便要看出材料內在的潛質與形象,在未動刀前,胸中已有了出刀的步驟和意念,做到意在刀先!
觸形——修煉運刀的勁道,全靠手指的敏感度,在黑暗中走刀,不用眼睛,以手指來判斷形狀。神刀米讓張思翰進廚房鍛煉,正是要他修煉運刀的勁道,下刀狠重不難,難的是又重又柔,又穩又準。
聽勁——本是太極拳的推手術語,不知何時被借來比喻雕刻的最高境界。聽勁有雙重意義,一是耳聽,眼觀,二是心靈的感知。張思翰見過神刀米雕刻竹筒,室內燃起一盞油燈,香熏中燃起嫋嫋香脂,異香繚繞沁人心脾,神刀米端坐於書案之後,雙目垂閉,一手持刀,一手持筒,耳畔奏響抑揚古樂,手指一動,刀鋒在竹筒上筆走龍蛇,似乎神遊天外物我兩忘,唯聽刀鋒之下嚓嚓作響。半個小時之後,一件精美絕倫的十八羅漢筆筒讓張思翰羨慕不已,那簡直是一種藝術的巔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