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登基(2 / 3)

十一月十五日,先帝靈柩即夕移入大內準備發喪。胤禛為大行皇帝上諡為仁皇帝,廟號聖祖,陵寢定為景陵。

十二月三日,胤禛在太和殿行登基禮,繼皇帝位,定年號雍正。

過了今年,就是雍正元年,新的一朝即將開始。

誠親王允祉上疏,援例陳請將諸皇子名中胤字改為允字,雍正允之,但特許十三貝子名字保留“胤”字,胤祥聞之,自是跪請不受,必予同列——康熙帝的諸位阿哥,自此名首字由“胤”統一改為“允”,十四阿哥胤禎更是因為和“禛”字同音而改名為“禵”。

之後,胤禛加封允禩為和碩廉親王,授理藩院尚書,允祥為和碩怡親王,允祹為履郡王,已廢太子允礽之子弘皙為理郡王,隆科多為吏部尚書。並以隆科多、廉親王、怡親王、大學士馬齊等四人,為臨時總理事務大臣。

同月,召十四貝子、駐紮在甘州(甘肅張掖)的撫遠大將軍允禵(更名),回京奔喪。

忽爾冬至。

自先帝駕崩後,從胤禛住進了養心殿起,我就沒有再見過他——是的,現在該改口稱皇上了。這日,高無庸帶了一隊太監隨從及宮女,早起就來到了雍親王府,奉皇上的旨意,來接家眷等入宮安置。福晉已於前幾日就吩咐管家、協同各房人開始著手整理一些首飾細軟、貼身衣物、書籍畫卷和其他古玩物品等,也正經忙活了一陣。

我心裏惶惶然地,說不清楚什麼滋味,仿佛這一切都不是真的——離開住慣了十幾年的王府,把偌大的紫禁城重新當成自己的家?想到那些空蕩、華麗、輝煌的宮闕殿宇,就不由自主地抗拒、甚至有些害怕。我不知道未來等待自己的,到底會是什麼樣的命運,就如同我不能預知胤禛可以登上這個眾人矚目的皇位一樣。

我們的車馬一隊,慢慢地駛進了紫禁城。

掀開馬車的棉簾,卻看見外麵不知何時,開始飄起了細細的雪花。雪籽漸大,青白的路麵上,有踢踏而行的禁軍衛隊和偶爾走動的宮人們,看到車隊,都停下側讓行俯拜之禮。

聖上駕崩,哀思服衰,所有人都身穿縞衣素服,連著地上、屋頂的雪,紫禁城中看起來竟無一點亮色。

北風吹了整宿,扯棉絮般地扯了一夜大雪,整個紫禁城都變成了白茫茫一片。

這一場凜冽的雪,似乎要下盡纏綿悱惻,人間離別。

宮殿往日的紅黃主色,早已淹沒在一片白黑之間,似乎向世人彰示著天地已改。

被安頓住進了西麵的儲秀宮,乳母帶著福慧,月榮、月華也跟著住了進來。阿哥們居住的乾東五所現在也還是亂糟糟地,一切都還在整頓、安排中。

大行皇帝的停放榟宮儀式這幾日將要正式進行,福晉一刻也不得閑,接下來的幾日裏,又帶著我們和府裏、宮裏管事的太監、姑姑等,一路從太廟、太和殿、中和殿、壽皇殿等細細查檢、安排過去,雖然這些目前由廉親王負責的工部統管,但內宮要做的事情也還有許多。

每處都是人手緊張,物品也緊張——胤禛素知康熙不喜浪費,可這些細節卻絲毫馬虎不得,多少雙眼睛瞧著看著,多少各懷心思的人張望著:此時此刻,他的每一道旨意,每一個舉措,都要再三考量、斟酌,一步地行差踏錯,就可能落人口實或把柄,惹來質疑或風波——這些都是對初登皇位的胤禛,莫大的威脅。福晉和我們也深曉此中厲害關係,因此在諸多事務上也要更加周全、謹慎和小心。

忙了三五日後,總算有了些頭緒,但也還有更多瑣碎事宜待辦處理。這天早起想著要去和福晉一同查看守靈所需的燈油燭火準備得如何了,誰知左腳剛跨出寢殿的門檻,膝蓋就軟了下去,意識模糊的我,隻聽見身後跟著的月華一聲驚呼,接下來好像就是亂糟糟的人聲.......

再次醒來,映入眼簾的是在床榻邊上,多日未見、胤禛焦急而擔憂的臉。王爺,不,以後是該叫皇上了,胤禛的一隻手輕正撫著我的眉尖。

”怎麼如此不小心,自己有了身孕,竟然還不知輕重地跑東跑西,要不是因為過度疲憊而暈倒,還準備瞞著朕.......瞞我到什麼時候?“他的語氣半是關切半是責備。

”.......身孕......?“腦袋似乎還有點迷糊,完全沒有準備,一時間語塞,不曉得答什麼好。

難怪,最近這一個多月來,是有些不對勁,很容易就愛累犯困,吃什麼都沒胃口——我一直以為是心情鬱結或精神緊張所致,沒想到是其他原因。進宮後又諸事龐雜,想著多幫福晉分擔下,竟沒心思顧及這些異樣的反應。

我略略放下心來,拉著胤禛的手故作輕鬆地晃了晃,道:”臣妾還當是什麼大事兒呢,不就是要給皇上”添丁加口“了麼,幹嘛那麼嚴厲.......“我貪婪地盯著他看,不過才一個月的時間,竟好似許久未見——他顯得瘦而憔悴,眼圈烏青,一望便知是嚴重的營養不良再加睡眠不足。他不是皇上麼,身邊侍奉的怎麼竟全然無人提醒?還是自從搬進養心殿,就未曾真正睡過一覺?

胤禛瞧我沉默端詳了半晌,繼續對視之餘不禁嘴角翹起,我們相視而笑。寢宮裏的簇簇橘紅燭火,照得他的眼睛暖意融融,我心頭一熱,想伸手環住他,卻夠不到他的肩膀,他不得不微微俯下身來遷就我——觸手處隻是覺得愈發地瘦。心中頓時酸澀,忍不住問道:“這段日子,很辛苦吧?”

他瞧出我的異狀卻不做理會,隻笑笑道:“還好!左不過就是那麼多事情。”

我在心裏止不住地歎氣,還是老樣子,再苦再累也要自己熬著端著,猶愛逞強。

”說我自己不小心,那你又有多愛惜身子了?要想讓我們‘放心’,‘皇上’也是無論如何都要恢複正常的‘起居’才好,不然何以為‘表率’?”我話中有話,揶揄之意他豈能聽不出,卻隻會苦笑置之。

我側頭問侍立在榻旁的月榮:“什麼時辰了?”她答道:“剛過酉時。”胤禛接道,“已經過了晚膳時間,你若餓了,現在就傳膳。”我笑回:“睡醒了一覺,倒還真有些餓的感覺。”

胤禛抿了抿嘴,身形未動,轉頭看了置在角落裏的沙漏一眼,對高無庸和月華他們吩咐道,“準備傳膳,讓他們特別上些粳米紅豆粥,老山參烏雞湯,另備些軟糯的糕點和肉脯、素食小菜等來,朕也留在這裏一同用些。”

”嗻。”待太監宮女都退了出去,他見四下無人,便回身自己揀了一個蒲團坐了,又在榻尾處拿了兩個鬥彩團花紋金絲的繡枕,一手扶著我坐起來,叮囑道:”這段時間繁瑣事情過於集中,你身體這麼虛弱,我還是擔心得緊.......不然那些祭奠行禮等儀式,朕就特許你不用去,安胎要緊。”

”那怎麼可以,能為皇阿瑪盡的孝心已不多,這次必是要去的。”現下當口,若以此為理由不參加大行皇帝的儀禮雖說不會怎樣,但不免給了有心人伺機而動的話柄,我幫不上胤禛什麼,但也絕不能成為他的負擔或麻煩。略微沉吟了下,見他沒有反駁,便收住話鋒,“母妃那邊,現下可轉圜得過來?皇上切不可過於拗著性子了,總歸是母子,凡事勿要傷了情分才好。”

聽我提到德妃,胤禛本已經紓解的眉頭,又緊蹙了起來。

好在此時高無庸帶著月華他們開始布置晚飯,也好借此撂下這個讓他頭疼的“話鋒”,暫且不談。我的身子還是懶懶的,好在精神尚可,和胤禛一起用了些清粥、豆麵餑餑等,另有一碟幹烤冬筍、一碟鴨頸肉青瓜醬,一碟杏仁豆腐,都是尋常的家食小菜,極為簡單,我們倒吃得甚是開懷。尤其那道冬筍鹹鮮微辣、筍香濃鬱,極對我的胃口。胤禛陪著我,居然也多吃了小半碗的米飯。

不知不覺已過了未時,當下他看我已有倦意,便擺駕回了養心殿。

終究還是禁不住連日的奔波操勞和無數次的祭拜行禮,在聖祖大殮之後的停放禮上,我居然再次暈倒了。

這一次可沒那麼幸運,不但動了胎氣,導致小產失去孩子,也為以後的沉屙留下病根,此為後話。

夜半,儲秀宮的寢殿裏,胤禛靜默無語,落地幾可聞針。

被請來診脈的太醫,以及下麵立著的高無庸等人,大氣兒也不敢喘,垂頭僵站著。我知道是自己的大意倔強疏忽才落得如此結果,也許胤禛此時還在生我的氣,顧不得虛弱得緊也沒什麼力氣,隻能怯怯地伸手握住他,輕搖著他的衣袖——他則無奈又不忍地看看我,轉頭道:“你們都下去吧!”底下的人忙如大赦般靜靜退出。

我向他微微一笑,他挨坐在床邊一下抱住我,“早知這樣,當初就不該.......”我心中也交雜著酸澀悲傷,伸手緊緊複緊緊地摟住他,很久後低低地說:“都是我的錯......是謹雲自己太任性了........非要強撐著......”話未講完,淚已流滿麵,胤禛抬手為我擦去淚水。

靜靜無語,相擁了半晌,我咬唇道:“對不住!我知道自馨兒去後,皇上十分盼望想再要個女兒........可惜這孩子........”他臉上閃過一絲傷痛,再看時卻隻剩下微笑,“沒事,你的身子最重要。”

康熙六十一年,十二月十七日。

康熙駕崩後的月餘,十四阿哥奉詔從西北趕回奔喪抵京。人未到便先上奏折問:“謁梓宮、賀登極孰先?”胤禛如往常一樣平淡下旨:“先謁梓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