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手足(2 / 3)

“在西北時,每天累得頭一挨枕頭就能睡著,往往要侍衛叫才能醒。醒時隻覺得怎麼才剛睡下天就亮了.......”

“嗯,行軍打仗不比別的,身體首先得吃得消,等回頭我讓冬雲他們多準備些藥材和補品,也要好好讓完顏福晉給你補一補.......”德妃插著話道,完顏福晉是胤禎的嫡福晉。不曉得什麼原因,我總覺得德妃注視著十四阿哥時,眼裏閃爍著不一樣的光彩,那是一種混合了慈愛,憐惜,欣賞.........等許多種情感的眼神,可她對同為親生兒子的胤禛,卻少了幾分應有的疼愛和熱情。

趁他們母子閑話的間隙,我從身後的月華手裏拿過一件白狐大氅,笑著遞過去:“娘娘,這是兒媳兄長從青海帶回來的上好白狐皮,王爺已經讓人配好青花四雅幅紋的雲錦內裏,謹雲想著隆冬時節,正可用得上……”

德妃接過衣裳,仔細翻著看了看,笑著遞給冬雲:“好好收到裏間去,留著元旦家宴穿用。好孩子,心裏總是惦記著長輩……”我立刻順著她的話說道:“是王爺孝順,心裏總惦記著額娘,特意叮囑哥哥留意呢!”。

德妃眼睛裏閃過一絲難得的讚賞。正說著,剛剛守在門口的小太監笑著走進來:“娘娘,皇上知道兩位阿哥都在永和宮,特命李公公拿了點心給諸位親眷品嚐!”

“快請進來!”德妃眼睛亮起來,坐正了身子,胤禛和十四阿哥也站起身。不出一會兒的功夫,便聽得一陣腳步聲,外麵的簾子窸窣響動,康熙的貼身總管李德全帶著兩位宮女走了進來,見了德妃即跪下行禮:

“奴才李德全參見德妃娘娘,各位阿哥福晉吉祥!”

“李公公快請起!”德妃笑著道。

“皇上知道四阿哥家眷和十四阿哥都在,特讓奴才拿了塞外和河南剛快馬送來的蒙古奶酪,九龍坡“大紅袍“柑橘來,給各位品嚐。”

“勞煩皇上惦記。“德妃臉上滿是喜悅和幸福。

“皇上還吩咐,說讓十四阿哥敘畢家常,請到乾清宮書房去一趟,萬歲爺還有事和您商議。”李德全頓首道。

“知道了,請告訴皇阿瑪,我這隨後就過去。”胤禎在側首答道。

“嗻,奴才告退。”李德全等躬身退出。

幾個人分別取了奶酪和柑橘吃著,卻又仿佛都各存了心思似的,整間屋子裏一時靜得連根針掉下來都能聽得真真的。我微微緊著心,眼睛總是忍不住偷偷地瞟向他們兄弟倆。十四阿哥還是和之前一般,談笑風聲中看不出什麼異樣,而胤禛呢,正低頭用心品著德妃命冬雲沏來的“雪頂含翠”,臉上也讀不出任何未同尋常的表情。

十四阿哥又略坐了一會兒,起身笑著對德妃雙手揖道:“兒子先去了,這段時間不能常在額娘身邊陪著,已是萬分的不孝,以後有機會定當彌補!”

“起來罷!”德妃眼睛裏光彩重現,忍著受了他的禮,“給你皇阿瑪派的差辦好,就是對額娘最大的孝心了,額娘很知足!”

十四阿哥笑笑,又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胤禛,回道:“是,兒子明白!”

此時胤禛隻是自若地淺笑看著這位自家兄弟,沒有再多的表情,德妃也順著胤禎的眼神看過去,笑著道:“四阿哥今後還要多幫襯著些你十四弟,怎麼說也是一家人!”

“兒子知道了!”胤禛捏著茶盞的手似乎一緊,但也站起身應下。我心中不免再次暗暗歎氣,這樣的“一家人“,似乎人人臉上都帶了個麵具,誰也看不清誰的真實心思,這天家所謂的兄弟情分,著實讓人寒心。

從永和宮出來,我借著回頭幫他近身理一理石青色冬朝服外灰狐皮罩端的空檔,悄悄地問到:“皇阿瑪如此委以重任,頻繁的召見十四阿哥,怕是西北戰事還要再繼續。難道皇上的心裏,真是屬意.......”

胤禛抬手握住我,低聲道:”皇阿瑪的心思深不可測,我們誰也無法揣度。不過隻要是他的聖意決裁,我定當盡全力支持應付。現下最重要的,是幫朝廷分憂解難,重得信任。謹雲,幫我轉告一聲,讓年將軍離京前再來府上和你兄妹小聚一次,為他踐行。“

我看著胤禎堅定而溫暖的眼神,緩緩地點了點頭。

康熙六十一年二月初,元宵節始過。

十四阿哥即撫遠大將軍胤禎回京後的三個月,仍未能就進剿青海及西藏的策旺阿拉布坦事宜,與康熙及朝臣們達成一致有力的策略和戰術協議。

康熙六十一年四月十五日,胤禎奉康熙之命,再度奔赴前線,但隨後卻再次因軍需運輸,困難重重,使得之前遲遲未做最後決斷的康熙,終於決定采取“和平方式”以解決準葛爾和西北諸部問題。

二哥年羹堯因在青海軍務中的出色表現,被受命與管理撫遠大將軍印務的延信,共同執掌軍務。繼川陝總督之

後,二哥受命兼任定西將軍,幾乎為西陲數省軍政的最高長官,在軍中也擁有極高的威望。

轉眼又到了春天。暖風讓人沉醉。

紫禁城的春天,是從延慶殿開始的。延慶殿是個小殿,在雨花閣東側,麵闊三間,卷棚歇山頂,前有延慶門,門外有東西配殿各五間,南為宮垣,是個私密到接近封閉的小胡同。

殿雖小,卻是曆代帝王們每年的起點和終結之地。立春為一年之始,康熙會親自在延慶殿九叩迎春,號召百姓動土開春,替天下慶新、為萬民祈福。而在宮中,每年立春、立夏、立秋、立冬“四立”的祭祀儀式,皆在延慶殿進行,意味著一年的開始和終結。

立春朝奉之後,康熙又以禦極六十年,遣胤禛、十二阿哥胤祹為首的皇族子弟,前去拜祭在遠關外盛京的永陵、福陵和昭陵,以告慰宗廟社稷,祝禱祈福。

康熙六十一年,立春。

臨近春節,天氣竟然意外地開始漸漸暖和起來。

這日,春風和煦,溫度適宜。給嫡福晉問過安後,便約了弘曆和弘晝的額娘鈕祜祿.佳玉和耿氏兩位姐妹一起繪繪新近畫製的花樣兒,也順便請教些嬰兒衣裳的針線活計。雖然在家時就不大擅長縫紉刺繡等,這些年身子時好時壞似乎也沒什麼心思和長進,但這次懷孕生產,胤禛擔心如之前一般月子裏先天不足而導致種種不調,除了每天流水樣吩咐人不停地送來補湯補藥到倚雲軒外,居然還給我下了“禁足令”,從安胎到坐月子,數月中幾乎就沒怎麼出過門,差點沒把自己憋出病來。

前段時間因為西北戰事吃緊,胤禛也開始日漸忙碌,有時下了朝就去禦書房與康熙、隆科多等朝臣議事,一呆就是大半天。一個人煩悶得慌,就總愛讓月華月容去請了李氏和鈕祜祿氏他們一起過來,聊聊天或找些其他消遣的事情,借以打發時間。

宋氏常年念佛,已不大出門。側福晉李氏常推說身體不適便也不加勉強,所以倒是和佳玉及耿氏親近了起來。她們二人都十分擅長烹飪和針線等女工,漸漸的受些影響也想和她們一樣,每一件自己孩子的貼身衣物,都能親力親為地親手做給他,看著他一點點長大、成人........這些東西就也變得頗有意義。

王府的三位成年阿哥中,弘時已快成人,除了書房功課,還需與其他皇族子弟一樣,時常去校場跟隨諳達練習騎射。胤禛認為他老實有餘、聰明不足,文武均不擅長,雖是個孝順的孩子,卻實無出色之處。弘曆、弘晝年紀是小些,但兩人的悟性不低,尤其是弘曆更顯早慧,行文書法頗肖他阿瑪“風範”。

兄弟倆現下已經上了四年多的書房,胤禛平日裏很是看重他們的學業,因此顧功課也顧的緊。隻有在重大節慶如旦日或農曆節的那幾天不多的假期裏,師傅才肯放個大假稍作休息。

弘曆已經十歲,愈發長的眉清目秀,雖然是少年的樣子,卻已然顯得相當與眾不同。他身材頎長,容貌清秀,特別是澄澈的眼睛裏流動著不同尋常的靈氣與沉靜,使他看上去有些早熟,常常是一幅小大人的姿態——這大概真的要“歸功”於他阿瑪自小的嚴厲教導,胤禛對孩子們總是不苟言笑,我常常嘲笑他“嚴厲有餘,慈祥不足“,總愛對小孩子們板起臉來。

私下裏,弘曆似乎對什麼新鮮事情都很好奇,比起僅僅小了半歲的弘晝還隻愛玩耍好動,他則顯得十分好學也更愛發問。弘晝平日裏和哥哥很是親密,兄弟倆形影不離、無話不說,倒是獨有些懼怕胤禛,每每見到阿瑪反倒特別拘謹。

此時,我們在房中安靜地做著各自的女紅,福慧正在搖籃中午睡剛醒,咿咿呀呀地搖著小手,也聽不清在哼些什麼,乳母在旁邊拿了個撥浪鼓逗弄他。弘曆和弘晝大約還沒見過嬰兒的樣子,有些好奇地走過去,弘晝正經地盯著福慧看了一會兒,忽轉過頭來問我:”他在說什麼?“

我抬起頭,瞧見他那一臉嚴肅的稚氣未脫的模樣,便隨口笑答:”他在喊你哥哥呀。““哥哥?“作為之前王府裏最小的男孩子,弘晝不確信地皺起了眉頭。”那麼他今後要一直都尊我為兄長了?”

”那當然啊,他是弟弟,你是哥哥,但也許將來你們還會有其他弟弟和妹妹。“這位小阿哥大約是希望也能“享受”到他對弘時和弘曆的“尊敬”,倒是認真起來了。我停下手中的活計,側頭微笑著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