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朝變(2 / 3)

我依舊微笑不語。李氏聽上去誠摯的語氣還是不免帶了憐憫之意。夜裏反複掂量著這番話,天微亮時才勉強合了一會兒眼,起來時不免帶了兩個黑眼圈,撲了好些妝粉才勉強遮住。

早上已是起晚了,急忙照例過去給嫡福晉請安。烏拉呐喇氏見我來了,便叫其他人都先散了,特意留住我說話兒。她上下打量了我幾眼,含笑問道:“年妹妹身子可還好,吃的、住的可都還習慣麼?怎麼看上去精神有些不濟啊,昨兒晚上沒睡好?”

我微微吃驚,已撲了厚厚的一層粉,難道還能看出端倪?隻得答道:“哦........還好。”

“妹妹這幾日.......和王爺相處得還好嗎?”

這個問題倒是有些奇怪,我近日連胤禛的人影兒都沒見到,從何說起呢?於是小聲問道:“還好........是發生什麼事情了嗎?其實,王爺已好幾日未來倚雲軒了......”她有點訝異,“你是不是無意中開罪了王爺,自己卻不知道。王爺最近都晚歸,昨兒好像一晚上沒回府。按理說你正新婚,這事本不該過問,不過,王爺的脾氣.........你慢慢便了解了,他心裏總是藏著事情的,這樣的性格,旁人往往易誤解..........”

嫡福晉的目光似投向了有點遙遠的地方,語氣聽上去竟是有些蒼涼:“我十幾歲就跟了王爺了,帝王之家,表麵看似風光無限,內裏卻是惶恐無限。王爺他........是個心事藏得很深的人,從不在人前示弱,又極難和人親近,這樣的性格很容易自苦。有什麼事情,我雖可以同他說說,可我隻能分擔心事,不能分擔愁悶,況且還要照看府裏上下,不能時時為他紓解。.......我看他之前........待你還是很有些不同的,想著你的性子,或許能幫我分擔多多陪伴、寬慰他.........”

我一時語塞,沒想到她如此看重我,便急忙道:“福晉言重,謹雲何德何能,我亦是再普通不過的女子........”她笑意盈盈地打斷我:“妹妹不要妄自菲薄,我注意你也有段日子了,否則不會對你講這些。以後就和他們一樣,以姐妹相稱,常到清暉閣來坐坐,一個人也是無聊得緊。”

“是,請姐姐放心,謹雲明白了。”

“另外,還有件事.........李側福晉入王府僅在我之後,她伺候王爺的時間也不短了,妹妹剛來,如果她那邊........有什麼不妥之處,還望你別和她計較才好。”

我想起昨天的情形,釋然道,“姐姐說的哪裏話,謹雲當不起,李姐姐更是同為一家人,妹妹理應敬重。”

福晉笑著點了點頭,我們又說了好一會兒話,傍晚時分,方才回到倚雲軒。

我想起新婚時胤禛的疼愛和體貼,想著他最近的冷落…….想得有些頭痛,直到月華小聲詢問是否開晚飯,才知道已枯坐了幾個時辰。小廚房又備了一桌的菜,我索性自己先吃起來。破天荒地胃口極好,倒是多用了小半碗的飯菜,一副不把這幾天的份兒吃回來誓不罷休的樣子。

月華在旁不解地嘀咕道:“小姐這是怎麼了,回頭又吃多了積了食,還不是自己難受?”

我點起手指“噓”了下,她旋即閉了嘴。我又讓月榮悄悄地溫了一小壺上好的花雕,花雕後勁足,我一向不勝酒力,以前隻在家中偷偷嚐過幾次,不過小酌兩三杯,就有些醉眼朦朧了。

胤禛回來的時候,桌上已是殘羹冷炙,估計我這七八分的醉意早已是東倒西歪,晃著走過去卻又站不穩,下一步就直接栽倒在一個溫暖而熟悉的懷抱裏,輕聲道:“我以為你再也不來了。”然後就什麼也不知道歪了過去。

隔天晨起後方覺宿醉未醒,頭疼得難受。我知道胤禛一向極為自律,從不像別的阿哥或官宦子弟那樣在府中以飲酒為消遣。對下人也是多多約束。不知道昨晚是否觸犯他的禁忌?他可有不高興?

再暗中細細觀察他的神色,見他似乎也未生氣,且也並未提及昨晚之事,少不得微微有些納悶。更奇怪的是,這個”大忙人“幾乎一整天都陪著我,問起他便說是朝中無事。於是我們如往常一般地談笑,一切仿佛和以往並沒有什麼不同,看不出一點端倪。

直到晚飯時,我終於忍不住問:“王爺今天為什麼一直看我?”胤禛頭也沒抬地道:“你不看我,怎麼知道我一直盯著你呢?”

我一時無語,知道他是揶揄我,想了想小聲說:“謹雲昨夜醉酒失儀,還請王爺見諒。”胤禛柔聲道:“也不是什麼大事。隻是有點擔心,怕你在王府裏過得不習慣或不順心。若有什麼為難的事情,不妨讓我知道。”

我的目光靜靜在他臉上停留片刻,輕輕道:“嗯,沒有。”他是阿哥又是王爺,朝務繁忙,身為側福晉自該體諒,哪裏還會因什麼小事還煩擾他?

胤禛頓了頓,又道:“最近諸事煩擾,太子那邊又幾次遭到皇阿瑪的訓誡,老八、老九他們私下裏還在聯絡朝中各方勢力,因為十四弟的關係,我也少不得與他們應酬斡旋.......總不好駁了誰的麵子........以後若是晚了,你就先吃飯休息,不必一直等,這樣熬壞了身子,有人要心疼的。”

”..........王爺就會取笑人.......”我蚊子般的嘟囔了一聲,胤禛倒欣賞似的輕輕笑了起來。

這事便不再提起。胤禛依舊是忙於應酬,有時仍趕不及回來用晚膳,不過每到午後,他都會記得提前告訴或讓高無庸等人過來支會一聲,不必等他。我去清暉閣的次數漸漸多了起來。和福晉閑話家常時,才陸續知曉,原來一廢太子期間,眾兄弟各顯神通、手段用盡,撕破了臉強爭儲君之位,康熙也是不想繼續看到“兄弟鬩牆”之如此境況,才有不得已的原因又複立太子。如今阿哥們之間各成“派係”,更加嫌隙得厲害,早就將那點兄弟情份折騰盡了。越是嫌隙,情麵上才越要分外地敷衍他們,免叫人生了疑心。

就在胤禛忙得“腳不粘地”焦頭爛額之時,從去年秋冬奉康熙之命就開始翻查的“結黨會飲案”,曆經大半年終於有了結果。可這個“結果”卻如一磅重彈,將朝堂內外,炸開了鍋。原來一切均如鎮國公景熙所奏確有謀逆之語,以步軍統領齊世武和刑部尚書托合齊為首,曾有頗多鼓動眾人擁立太子登基等犯上言詞。康熙大失所望氣憤得在朝堂上公然怒斥胤礽:“以酒食會友,有何妨礙,此不足言,伊等所行者,不在乎此。”

語意未盡,但站在下麵的阿哥和大臣們都明白,他恨的是太子通過這種方式,援結朋黨,危及到皇權與皇位。

審查此案期間,戶部等人包攬湖灘河朔事例勒索銀兩案也被查出,觸案朝臣等都與此案有牽連,受賄數目巨大。康熙未曾心軟,對牽涉在內的大臣紛紛入獄收監並施以酷刑。這般態度,令原來太子的“追隨者”們惶惶不可終日,一時朝廷、大內人心浮動,風聲鶴唳,頗有草木皆兵之態勢。

轉瞬間,北風陣列。

雁歸南,悲鳴劃開季節。

朝堂之上,風雲再怎麼變換,王府的日子卻依舊是尋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