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有餘。”神醫不疾不徐回道。
“前七個月神醫可曾親自照料?”
“是老夫照料的。”
“那神醫平常服用的化解問荊之藥,應是精心煉製,效用完美罷?可否惠贈一二?”
神醫頓了一頓,道,“已然用罄。”
我又怒,正待發難,言道,“罷了,僅有十日,毒氣侵蝕甚微,這藥水足夠抵禦了。神醫,還乞您為她盡力診治。”說完便徑自出門,向園圃走去。
日夜置身毒草之中,就算有解藥,隻怕對身體也大有損害,何況他並沒舍得拿出解藥,隻是隨意草率配了些藥水。人命在這神醫眼中,到底有多少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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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裏一寸一寸暗下來。神醫一直頭也不抬地拾弄案上藥材。
那毒發作過一遍,暫時停歇了。神醫不停在藥材裏挑挑撿撿,藥爐上火焰燃成淡紫色,藥材在爐中翻滾著,屋中藥味彌散開。我眨眨酸痛的眼,調開視線,仰頭望著屋頂發呆。
藥味越來越濃鬱,味道不太熟悉,有些不舒適感。我十多年來生病不多,很少接觸大夫和藥。嬸嬸分娩和爺爺生病時,進屋也是這樣濃濃的藥味。
後來,後來——我手一抖,一個驚顫。後來就是合府的白。
手足虛軟,胸口跳得虛虛實實。眼中有什麼要流出來,我還年輕啊。
當時嬸嬸也很年輕,穩婆說難產並不少見。我和小玉跟所有人一樣,在外麵急得團團轉,房裏的慘叫越來越弱,轉成無聲地痛喊。隻是小娃娃胎位不正啊,隻要把娃娃拽出來,一切就解決了。
可是嬸嬸哭叫了一夜,一直沒聽到嬰兒的哭聲。兩條命掙紮著斷了氣。
為什麼會這樣無能為力?
一家人陪在爺爺病榻前時,我尚年幼,看著爺爺麻木病痛的神情,我不知他在想什麼。是不是恐慌?環繞的家人,溫暖尤在,可是自己會漸漸僵冷。
這是神醫,或許沒問題的。
時間消逝,我不停胡思亂想。屋裏一燈如豆,終於等到神醫忙完了,像是剛剛看到我的存在。
他也不言語,離了案邊,走過來,拎了我的胳膊,往榻上一扔。
一隻貓搖著尾巴蹦過來,蹭著他腳邊,他腳一勾一甩,貓落在門板上的姿勢和我出奇的一致。
我看著嗷嗷叫的貓,笑出聲來。
神醫過來,拿起我的手腕,把了把脈,還是什麼也沒說,徑去配藥了。
喝過藥沒什麼反應。去園圃裏找言。
花草搖曳,仰麵躺在月光下的人動也不動。抑鬱的風吹過熟悉的身影。
言似乎沒察覺到我的到來,不知道在想什麼。輕輕推了推他,調侃道,“想不到你還學了一手絕活。什麼時候到戲班登場,肯定紅遍檀州城。”
言麵色卻更黑沉了幾分,我怔怔地住了口。
一輪明月靜靜地掛在天際。一番清寒景象。
默了半天,道“你又救了我一次呢。”
“本來就是我欠你的。”
“言,你知不知道,其實我真的很害怕。”
他無聲地望著我,在越來越深的黑幕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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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上細細的灰塵落下,在蒼白的光線下旋轉飛散。
神醫大半時候都是自顧自忙著。有時過來喂一碗藥。他下針時不會先打招呼,拉起來就紮,紮得人驚跳起來。第一次時嚇得啜泣,後來則再沒哼過一聲,因為他會厭惡地瞪一眼,然後布針快得像練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