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什麼!”從外麵初進屋,光線昏暗,我勉力睜眼,慢慢看清這暴躁怒喝的人,他正坐在桌案後,擺弄著桌上的藥材,頭也沒抬。
應該就是神醫了。但見這神醫麵容枯槁,皺紋深刻黝黑,眉已染白,頭發倒仍是黑的。
“前輩——”
“給老子滾出去!”
“前輩,醫者父母心,您忍心看著病人受苦,性命垂危嗎?”
“老子需要你教嗎?這麼有本事,你救啊。”他煩躁地揮手,一捧藥材被揮落。他回手小心地接住,放回桌案。
“那神醫要怎樣才肯救呢?”
“不救!給老子滾!”看樣子時機非常不好,神醫心情很差。
“神醫要怎樣才肯救?”言不動如山,定定地問。
神醫怒極反笑,那笑聲,陰森無比。他摞了袖子,像是準備過來直接把人拖出去了。
言倒是鐵了心,站著不動,似乎隨時可以動手的樣子。
神醫撣了撣手,又放下袖子道,“好,”撫須想了想,“隻要你能讓老子開心,老子就救。”
我已然痛得麵目扭曲。
言想了半刻鍾。把我輕輕放在旁邊的椅上。
然後打開我們的包裹,裏麵也沒有什麼,隻是幾個饅頭和兩件鮮亮的衣裙。那衣裙,正是他小妾文兒的,我們身無長物,臨行前就拾掇了兩件,到時剪了擦拭傷口也是好的。
他又摸出一盒脂粉來。對神醫道,借內室一用。
不過片刻,內室出來一個纖秀妖媚的身影,紫紗綢水袖一揮,抖落萬千繁華。
我目瞪口呆地看著言,他薄上了脂粉,眼角斜挑了一線,垂眼和眼波流轉時勾人心魂。眼周和額際都上了小旦的麵妝。我又想起我們在玉王府看過的那些戲文。
神醫顯然也有點震懾。
那水袖戲子輕輕一笑,聲音婉轉圓潤,尤如滴溜溜轉的珠子。甩袖彎腰,已經啟口唱了起來,
天初暖,
日初長,
好春光。
萬彙此時皆得意,
競芬芳。
筍迸苔錢嫩綠,
花偎雪塢儂香。
誰把金絲裁剪卻,
掛斜陽?
滑步,甩袖;足下輕盈,水袖不斷翻轉,迤儷難言,水袖間玉般麵容一露一掩,香豔魅惑。
我已經瞠目結舌了。
那長袖一飛,挑了胭粉抹麵,又勾了一線鮮紅。長發鬆散,刹時間,一個慘白鮮紅的淒鬼形貌浮現出來。
怨氣騰騰三千丈,屈死冤魂怒滿腔。
一縷幽魂無依傍,星月慘淡風露涼。
耳聽得花園內悲聲大放,孤燈寂寂照紗窗。
竟是無限蕭殺,身影絕望哀怨,似乎弱不勝衣的骨子裏都都透出仇恨來。最後吟唱竟似悲嗚一般,忽高忽低,久久不絕。
我怔愣住,還沒回過神,見言扯開那戲妝,清清朗朗問道,“神醫,能救人嗎?
神醫顯然和我一樣呆愣住,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拍案道,“這,這算什麼?唱得老子更煩了。”
言麵色一凜,不言不語地看著他。
“這樣吧,我園圃中的問荊草還有十日就長熟了,這些天日夜離不得人,你去給我照料著。這個病人我收了。”
言聞言道,“問荊是毒草吧?隻怕是草沒長熟,我便要先毒倒了。”
神醫嘿嘿一笑,在案上飛快取了幾味藥材,放入盅中研磨數下,倒於碗內,兌上溫水,道,“喝了這味,可以對抗毒性。”
我正要阻攔,言已經伸手接過,一口飲下,“好。”看了看我,道,“她就交給你了。”
我怒火“騰”地上來,拉住言的袖子,轉頭質問道;“問荊生長期幾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