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很晚才散席,收拾完了,快累攤倒,和言磨磨蹭蹭往後院挪去,都沒有開口說話的意願。
聽到陸姬的聲音時,想著是不是該走遠些回避,但累成這種樣子,根本也無意多動。
“這回的舞和戲總算合你意了吧?”銀鈴般的笑,“王爺啊,可有留意我們的新琴師?”
“嗯。”
“我是說那女琴師。”等了一等,不見回應,又戲謔,“人家可是沒消停地給你送秋波呢。”
過了一刻聽那王爺回道,“一個淒苦女子,想攀高枝也是正常。”頓了頓,陸姬等著,也未插話,“多給些打賞是了。不必為難。”
我驀地無地自容。言正看著我,如墨的瞳中有些心疼,又有些忿然。
我默然低下頭,急走出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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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告了假。
城外牡丹開得如火如荼,山穀裏綠油油的,綠得煙霧繚繞。那紫的粉的牡丹盡了一生的豔麗,妖嬈盛放。
世間萬物,如此清新美好。真要為了情愛浪費了自己的人生,輕拋自尊嗎?
躺在涼亭裏,看萬裏白雲飄過,繁花似錦。酒壺早便空了。
這心緒,這美景,當繪下來才是。我決意明日帶了筆墨再來。
回程路過殷府。不知這殷甫暢畫的牡丹究竟什麼模樣,是細膩活潑,還是嬌媚生動?
看了看牆的高度,我咧嘴笑了笑,有了主意。
繞到無人處,抓住細藤,腳蹬牆麵,翻過牆頭。
廂房,廚間,正廳,書房呢?是了,這邊應該是書房。
我默默對此間的主人告了告罪,對不住了,我看看就走,決不破壞一草一物。
書房居然有幾間,檀木桌椅,書香嫋嫋。裏麵幾間皆掛著書畫。
我走進去,一幅一幅地看,雀躍不已。
牡丹,這才是牡丹啊。眼神越來越亮。
牡丹仙一般,這神韻,這這神韻,我大為驚歎,捂嘴跌坐,沉浸於中。
那渲染的墨,何止是神來之筆?居然激動得淚盈於睫。對於喜愛的物事,我情緒總是強烈。
縱然現今風行的是寫意畫,不像幾年前那麼注重實體的描繪。但是這十年前盛世裏畫聖的作品,還是有莫大的感染力。隻能歎這文人間一時一時的風向總是變得太快。
這種純粹到了極致,滿目地覆了全身心。層層疊疊,風中露水嬌嫩弱細,似乎可以聽到輕吟低唱,那枝葉伸了懶腰般,精神光鮮。還有更多無法言說的意味,竟然怔怔地看了,微微地從淚中沁出笑意來。幸好沒別人在,否則看見我這著魔的樣子,可就要鬧笑話了。
除了這牡丹,還有別的畫作嗎?
又看到一幅草木不生之荒山,岩石峭壁,堅硬的石頭,棱角分明,力透紙背,嶙峋曆曆入目。岩上的青鬆蒼勁有力。
一幅一幅過去,差點忘了時辰。醒過神來,見窗外天色漸暗。急忙翻牆回轉。
言候在客棧外。
“言?今日一個人沒問題罷,辛苦你了。”我略有歉意。
言苦著臉,“我一人還真是應付不來。今日不管奏什麼,那王爺卻都怎麼都不滿意,我換了一首又一首,快脫層皮了。以往大概因為是合奏,主家才覺得有些意思吧?露衣,你得救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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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內歌舞升平,一派喜樂模樣。
我卻困得眼都快掀不開了。整整三天了,三天啊。真想仰天長嚎。
這王爺肯定是個紈絝子弟。早晨至深夜,不停飲酒賞樂聽戲。
別看這殿內燈火通明,那些不相幹奴仆早就沒幾個了,誰不想休息呢。連陸姬也早退場了。
我哀怨地看他,快崩潰啦。
“上來斟酒。”威嚴的喝道。場中一個舞伶差點摔倒。
堂下人麵麵相覷。早在陸姬退下時,他就喝退左右仆侍了。
那領舞的拖著曳地的裙帶戰戰兢兢走上去。
“誰叫你了?”他怒道,“你,上來。”
我和言對望,總不會是叫言吧?我按著酸軟的腿站起來。
執壺,有點緊張,這個喜怒無常的王爺。
他倒是沒吭聲。酒溢了出來,我將杯遞過去。他沒伸手接,隻將唇湊上來。
真是飯來張口慣了。我隻得再彎彎腰,半跪著喂了他。
唇吮上了指尖,我一顫,差點沒把杯子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