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薰詢問其自己此行的目的,月魂又抬眼對上了他的目光:“也算不上是幫,隻是他來求於拜月教,瓊花看中了事成之後的既得利益,這才叫我跟著來的。怎麼,有什麼問題嗎?”
見月魂眉頭微蹙,薰搖搖頭,拍了拍她的肩膀:“沒什麼,隻是秦蘇杭是歐陽的敵人,這樣的關係……”薰沒有繼續說下去,這樣敵對的關係,可不是一個好的環境。再說歐陽立誓要在這一次徹底擊敗秦蘇杭,況且他也有這個能力,月魂處在秦蘇杭的這一方,隻怕不能善終。
月魂見薰的目光冷睿低沉,她知道,隻有在遇到棘手的事情的時候,他才會露出這樣一副表情。人的感覺,真的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不可思議的神秘東西。即便是多年未見,月魂依舊對他的心思了如指掌。她從椅子裏站起來,緩步走到了薰的麵前,自語道:“你是想讓我不要幫秦蘇杭吧!還是說,你想叫我和你一起回長安,幫歐陽?”
寥寥數言,讓薰一下子心潮澎湃起來,月魂能夠理解自己的深意固然是好,但她的語氣,怎麼是如此的冷淡。的確,幫助歐陽就是背叛秦蘇杭,也等於是背叛了瓊花,這樣的做法雖然自私,卻能讓兩個人站在同一戰線上,而不是對立的立場。薰不僅僅是想幫助歐陽成功,這樣千載難遇的機會,他也不想錯過,月魂已經來到中原了,就有可能永遠擺脫拜月教,擺脫瓊花的控製。
薰點點頭,同意了月魂的說法。
他看到月魂眼睛裏的感情從溫柔轉為驚懼,又從驚懼慢慢變冷。“原來,你是一個說客,你來,是想要說服我,說服我幫助歐陽?薰,沒想到,你這次來,居然是帶著這樣的目的!惘我剛才還相信你!”
“我沒有!”薰見月魂會錯了意,迫切的跨上前一步想要抓住她後退的身子,不料卻被對方一把甩開,人世間,最痛心的,莫過於背叛,而且,是被最親的人背叛!薰看到月魂不說話,眼裏似是含著淚,右手,緩緩從左袖中抽出了一把短箭。他緊緊盯著月魂手上的箭,即便沒有弓,她也能無弓自發,月魂的箭速之快,當年在南疆也沒有幾個人能輕鬆避開過,現在過了這麼久,兩人之間的距離又是近在咫尺,薰也沒有把握是不是能避開她的這一箭。
月魂的右手緩緩抬起,箭尖,已經對準了薰的眉心。薰的神色,跟著月魂手裏的動作一步一步警覺起來。如果躲不過,倒不如不躲。就算今天死在這裏,至少也能給月魂一個交代,至於歐陽那邊,恐怕是要負了他的重托了。不過自己若是死了,月魂也不會再和他硬碰到底,就憑歐陽和清川的能力,對付安雨熙,說不準還是有勝算的。
薰望著月魂手中的箭已經蓄勢待發,腳下的步子也跟著機警起來。這一箭,尤關重要。
夕陽已經完全隱匿到了雲層的後麵,外麵的光亮一下子黯淡下來。房內,還沒有點燈,月魂手上的動作,就更加難以察覺了。
“咻”的一聲,月魂手裏的箭呼嘯而出,薰的腳下,卻沒有任何動作,甚至連他的手,都沒有抬起過。就這麼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裏,好像就等著月魂的這一箭射向自己。
夕陽仿佛還有些許留戀,遲遲不願落下,片刻的光景,又從雲層後麵露出了半邊光亮。月魂看見薰逆著最後的這點陽光,站在窗前,箭,沒入了他的左肩。
“為什麼不躲?”月魂的話音是冷的,卻帶著些控製不住的顫抖。
“能死在你的箭下,我死而無憾。”薰的手撫上了左肩的傷口,血從箭尖處流了出來,染紅了他的雪白衣衫和手指。薰微微喘息著,靜靜看著月魂:“例無虛發的你,在這麼短的距離裏,居然射偏了!可見,你還是不忍我死。”
這樣的話就像另一根箭,直刺月魂的心底。是啊,就像薰說的,自己怎麼可能下的了手殺他?畢竟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了的人,畢竟是曾經愛過恨過的人,殺了他,自己又怎能在這世上獨活。這麼些年,之所以能在南疆忍辱負重到今天,不也是因為有個念想,想著有朝一日,可以再見那個熟悉的他嗎?
風月照西關,那些個在南疆的孤寂夜晚,每每一覺醒轉,總覺得那個年華少年還躺在自己枕邊,劍眉星目。就算是遠在異處,她也相信,薰絕對不會忘了自己。如今,白衣人樣貌依舊,自己卻早生華發。
月魂的眼角噙著淚,一步一步走到薰的麵前,不過短短五步,她卻覺得走了一百年,這五步的距離,看似近在咫尺,他們,卻是走了十幾年才走到。“疼嗎?”月魂抬起手,拂過薰的左手。
薰搖了搖頭,右手撫上月魂的右手,長久的沉默,長久到仿佛又過了一個十年。在這個不大的房間裏,隻有血珠滴落地麵的聲音,月魂無聲的流著淚,薰炙熱的血液流到自己手上,暖到心裏:“我來幫你包紮。”月魂說著,扶薰在椅子上坐下,然後又點上了桌上那盞溫暖的油燈。
翌日清晨,伴著微曦的日光,兩匹馬,一前一後飛馳而來,驚起一群尚未清醒的飛鳥撲棱棱地慌亂飛向天際。不過半日,太陽剛到頭頂,馬蹄聲,已經響到了長安城外。馬的嘶叫聲引得門口守衛不禁側目望向馬背上的人,這一望,叫所有的人都不由得精神一震。馬背上的那個女子,容色晶瑩如玉,雙目猶似一泓清泉,渾身自有一股輕靈之氣,美豔不可方物。還不待這些粗魯將士看個仔細,兩匹駿馬已經從眼前絕塵而去,消失在滾滾人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