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草韌如絲,磐石無轉移。”月魂讀著《孔雀東南飛》裏的句子,不由得抬起頭,望向了窗外的樹枝。我像蒲葦一樣柔韌,而你則如磐石一樣不會挪動。你我二人的感情不會因為時間而衝淡,反而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變得更為堅定篤厚。
她想到了十多年前不告而別的薰,即便當年他狠心將自己一個人丟棄在南疆,為什麼,自己卻對他怎麼也恨不起來?月魂低低的歎了口氣,眨了眨眼,抬眼望向頭頂上的西斜的太陽。就在這時,她的手陡然一震,望著遠處屋頂上站著的身影,久久挪不開視線。雪白的衣袖隨風飄起,心,陡然被刺痛了。不管是隔了多少年,她也能一眼就認出那個熟悉的身影——薰。
與此同時,薰也朝著月魂這邊看來,約莫是見到月魂看到了自己,他刹那間掠起,借著枝頭發力,一下子就掠到了月魂的窗台前,衣衫浮動,白衣如雪。
月魂整個人就好像被定住了一樣,一動也不動,幾天前,她已經感覺到了薰的氣息,隻是沒想到,自己這麼快就見到了他。大概是薰也感受到了自己的氣息,才會從長安趕過來的吧!一時間,多少年的記憶從眼前劃過,曾經的摯愛,今日卻是一句也說不出來。
“好久,不見了……”薰動了動嘴唇,半晌才說出這麼一句客套話來,他看著月魂的眼睛深沉如海,既無怒意,也無恨意,更無驚喜之意,這就是大概所謂的無愛無恨了吧!月魂的漠然令他窒息,他寧願月魂狠狠地打自己一掌,也不願兩個人就象陌生人一樣,什麼話也說不出來。薰的心,仿佛早已被月魂的箭給刺穿了。
月魂看到了這個久違的身影,這個熟悉的白色身影,這麼近,近的讓她覺得有一股無形的壓迫感,無法呼吸,隻聽她微喟了一聲,淡淡道:“不告而別的你,這次又是不請自來嗎?”
聽到這樣的一句問話,薰居然驚得眼前一亮,一向少對人世有感觸的他,竟因為一句平淡的不滿而驚喜!他的手指停留在窗欞上,這一瞬的驚喜使他幾近失聲。原本以為月魂早已經把他忘了,沒想到,她還記得,不管是出於什麼樣的感情,隻要記得,薰就已經滿足了。他蹲在窗欞上,從上俯視著月魂,即便過了十多年,即便歲月已經在這個女子的眉眼處映下的皺紋,可是她的臉龐,依舊是這麼的好看!薰側過身去,微弱的說了一句:“我沒有不告而別,我托人帶信給你,蒼山腳下,洱海之畔,月圓之日,我在那裏等你。”
“一派胡言!”月魂憤怒的轉過頭去,嘴上雖是這樣說,但腦海裏卻在努力地回想,從不記得有人對自己說過這樣的話。沒想到這個負心之人,都過了十幾年,還要編出謊話來騙自己,想到這裏,隻覺得更加生氣。
見月魂撇過頭去不看自己,薰的心中大約料想了七八分,難怪那一日自己等了一夜,月魂也沒有出現。一定是她沒有收到自己口信,而不是她故意爽約的。薰向前探了探身子,腳下一躍,跳進了月魂的房間裏:“我沒有騙你!你仔細想想,真的沒有見到過什麼人,想要傳遞口訊給你嗎?你可還記得,那時候一直跟著我的那個孩子,難道他什麼都沒有告訴你嗎?”薰蹲下身,半跪在月魂的麵前,急切的望著她,想要得到一個答案。
一直跟著薰的那個孩子?月魂望著薰誠懇的眼睛,對了,的確是有那麼一個孩子。她記得,那孩子名叫祁尋。說到這個孩子,月魂一下子警覺了起來,不錯,在薰不見了以後,這個孩子就被瓊花軟禁了起來,一直等到自己和他完婚,才被放出來,卻被安排到一處打雜的院落,不久就被遣了出去,聽說是被賣到雲南王府上做奴役。那時候自己隻覺得是人走茶涼,跟著薰的人也不在受到重視,現在想來,其中的確是也有蹊蹺。當年服侍薰的下人侍女都被重新安排分散到各院,可唯獨這個孩子,好像受到的懲罰過於苛刻了些。那時候這孩子進入拜月教時間很短,即便是作為薰的弟子,也不該受到這麼重的懲罰。現在想來,莫不是瓊花知道了這孩子帶著薰的口信,才故意這般處置的?
她的眼睛望向薰的瞳孔深處,對方的眼睛裏,沒有絲毫的欺騙,隻有真摯的等待,月魂微啟星眸,帶著不相信的口吻疑問道:“你,沒有騙我?”
“當然沒有!”薰的聲音一下子抬高了四五分:“我要是欺騙你,就被……”
“哎哎哎,算了算了!”月魂壓下薰正欲抬起的右手,嘟起嘴唇不悅道:“你別又說些什麼詛咒自己的話來,我們都是研習術法的人,可不要哪天真的應驗了。”
薰看到月魂的臉上不再有怒意,甚至嘴邊還展現了一點笑容,他的麵容,也變得柔和優雅起來,畢竟眼前的摯愛如此賞心悅目。看到薰這樣癡癡看著自己,月魂又不好意思的扭過頭去:“你盯著人家的臉看做什麼?十多年了,早就不是以前的那個樣子了。”
“即便不是以前的樣子,也甚是好看!”薰騰的一下從地上站起來,又趴在了桌子上,撐著腦袋望著月魂。
月魂被他盯得不好意思,不禁抬頭瞪了他一眼。微嗔道:“油嘴滑舌!什麼好看,我都已經是……”後麵的兩個字被她硬生生的卡在了喉嚨裏,是啊!自己都已經是人妻了,早就不是以前那個待在閨中的少女,可以和薰肆無忌憚的開玩笑。物是人非,事情早就已經不是以前的那個樣子了。
薰看到月魂沒有來由的情緒再次低落下來,以為是自己又做錯了什麼事,不禁擔憂起來。溫婉的夕陽漸漸隱身進了雲層裏,天色也有些暗了下來。想到此行的目的,薰又再次開口道:“話說回來,這次你來中原,是幫著秦蘇杭而來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