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走在河西時就曾聽過風傳,河西與安西將要大亂,不知明公可曾聽到過?”
不等嚴莊回答,阿倍仲麻呂又自顧自的說道:
“看到關中一片祥和,並無動兵跡象,我也就放心了,大唐經曆了太多的戰亂,如果仍舊要繼續下去,這苦難何時才是個頭呢?”
阿倍仲麻呂的話讓嚴莊心下一動,他以自己多年來養成的敏銳嗅覺發現,神武軍上下的確是籠罩著一股淡淡的不安,此前一直覺得這是錯覺,現在看來並非無因。
嚴莊壓低了聲音。
“貴使的意思,安西與河西會發生叛亂?”
阿倍仲麻呂猶豫了再三,還是以極低的聲音說道:
“聽說,聽說是廢太子到了河西,不少人都打算擁其複位呢……”
“這,這……貴使所言可有憑據?”
登時,嚴莊的麵色劇變,整個人也騰地長身而起,不管不顧的大聲發問。
阿倍仲麻呂倒被嚴莊的激動舉止嚇了一跳,不知所措的答道:
“下走在河西有一位舊識,寄居其間隱約聽到了一些傳聞,都是傳聞,若要證據卻是沒有,但,但空穴未必無風……”
“走隨我去見秦大夫!”
話還沒說完,嚴莊一把拉住阿倍仲麻呂的衣袖,百年向外走。
剛出門,兩人正好撞上了神武軍的兩名軍吏,他們奉了秦晉之命,來請倭國遣唐使。
至此,那位曾經刁難過阿倍仲麻呂的驛吏心中暗暗慶幸,多虧了沒有狠狠的為難此人,否則現在怕是要追悔莫及了。
區區驛吏,就算再仇視番邦外國之人,在權力麵前也心甘情願的低下了頭,再與阿倍仲麻呂說話時,已經換上了一副奴顏婢膝的模樣,生怕對方有一點不滿意。
阿倍仲麻呂覺得這驛吏對自己前倨後恭也是人之常情,並不以為忤,反而還與從前一般的低調客氣。
坐在秦晉的會客廳中,已經是晚飯光景,一盤盤的羊肉烤餅被端了上來。這裏沒有那些花式繁多的菜肴,由於神武軍厲行節儉,羊肉大兵就算徹頭徹尾的大吃一頓了。
實話說,阿倍仲麻呂在逃亡的路上就沒怎麼吃過飽飯,就算吃了飽飯,也都是粟米野菜,果腹有餘卻滋味不足。羊肉是新鮮烤好的,外焦裏嫩的皮肉僅僅看上一眼就令人垂涎不已,烤餅亦是小麥精磨成粉而做成,比起口感欠佳的粟米飯當然要好吃的多了。
阿倍仲麻呂甩開了腮幫子左右開弓,一手大餅,一手羊肉,連續吃了八張大餅,才算給空空的肚腹打了個底。
秦晉也是驚異於阿倍仲麻呂的飯量,但他並沒有責備這位番邦外國來的遣唐使,隻笑嗬嗬的看著。此人倒也算性情,並不作偽,比起那些虛頭虛腦的朝廷官吏,可是個不在意人言的直爽人了。
但是,這可把一旁的嚴莊急壞了,秦晉一直沒給他說話的機會,一句“吃飯不談公事”便將他堵了回去,現在廳中的場麵是,一個人安靜的坐著,另一個人狼吞虎咽,還有一個抓耳撓腮,坐立不寧。
這個抓耳撓腮,坐立不寧的自然就是嚴莊了。
好在秦晉發現了嚴莊的不安情緒,便問道:
“嚴公可有話要說?”
嚴莊現在已經不是偽燕的宰相,如果再以相公稱呼恐怕會遭人非議,所以在他的官職為定之前,秦晉還是改口籠統的稱之為嚴公。
嚴莊等的就是這句話,登時便將自己所有的揣測和推斷都說了出來。
河西與安西必有亂局,而這亂局與逃亡失蹤的廢太子不無關係!
頓時,秦晉臉上的笑容凝固了,安西的亂局他隻單純的認為是邊地與異族之間的矛盾,現在看來,似乎並不是如此前所想的那麼簡單。據情報顯示,廢太子李豫於吐蕃人進擊關中之前在與張皇後的爭鬥中落敗,後來趁機逃亡隴右,此後關中長安失陷於吐蕃之手,廢太子李豫也就此不知所蹤。
如果當真像阿倍仲麻呂所聽到的傳言那般,不但安西會危險,恐怕就連河西都會出現問題。一旦河西與安西從背部先出現問題,那些虎視眈眈的外番勢力必然會插一腳進來,這一插手,問題便複雜了,很可能會演變成一場曠日持久,消耗巨費的戰爭。
意識到這些,秦晉終於也坐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