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正安兄此言甚合我意,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大好的風景豈能終日蹉跎了!”
說到此處,裴濟之忽然又將臉扭向了秦晉。
“中郎將從新安來,又與叛軍交過手,不如說幾樁殺敵的快意之事,諸位以為如何?”
韋濟與嚴維當即擊掌道:“如此甚好,請中郎將一說!”
秦晉暗歎一聲,裴濟之生在官宦之家,長於婦人之手,從不知戰爭的苦難一麵,卻隻從書中得來的隻言片語裏,便一廂情願的認為著,所謂戰爭不過是,戰場殺伐,快意恩仇而已。
“如此便說一樁,以祝酒興!”
他強忍著性子,便講述了在新安如何火燒皂河穀的經曆,一戰燒死殺死胡兵上萬人,聽的眾人是熱血沸騰,擊掌喝彩。
的確,敢以區區千餘團結兵,能一戰殺精銳之敵上萬,這種戰績就算兵家先輩複生,也不敢保證能夠竟全功。
韋濟與嚴維都是由衷的為此擊節叫好。
笑過一陣之後,裴濟之又意猶未盡的說道:
“今日興致如此之好,不如諸位賦詩應和以為如何?”
韋濟與嚴維立時便收聲了,裴濟之這話大有揭人短處的意思。世人大多隻知道秦晉是帶兵的武將,是個粗人。讓一個不學無術的粗人來作詩,豈非當著矬人說短話嗎?
韋濟剛想將話題轉過去,裴濟之卻似笑非笑的瞧向了秦晉。
“中郎將以為如何?”
秦晉欠身道:“諸位都是詩才翹楚,秦某還是藏拙的好!”
但裴濟之似乎有意要捉弄秦晉,緊追不放。
“哎,聽說中郎將去歲進士登科,可莫要謙虛呦!”
此言一出,讓韋濟與嚴維都大吃一驚,他們對秦晉的經曆都不甚了了。雖然這年頭的進士沒甚地位,就算中了狀元也僅僅能在京畿縣裏做個縣尉而已。但是卻有一點,時下有俗語,三十老明經,五十少進士。
進士科主要考的就是詩詞歌賦,如果但凡沒有天賦,就算考一輩子都未必能夠得中,因此才有五十歲登科仍為少進士之語。
此時若格外露出驚詫之意,那就是對客人的不敬。韋濟與嚴維雖然都心下驚訝不已,卻全都再一次選擇了沉默。
裴濟之如此也是一時興起,以前他雖然知道秦晉是去歲的進士,但卻從未見過秦晉有隻言片語的詩賦流傳於世間。偏巧,前些日子他便遇到了一位曾與秦晉同榜的進士,說起秦晉登科及第,隻有“僥幸”二字評語。
秦晉那位同榜的進士,評價起來還算公允,若說秦晉的明經功底自是不同凡響,於詩才稟賦上,卻是差強人意。
因此,裴濟之便要看看,傳言究竟是否為真。
“諸位,莫要推辭了。”說罷,他又指著身邊的侍女道:“還不擺上筆墨?”
既然裴濟之點明了秦晉的進士登科的身份,韋濟與嚴維便再沒有拒絕的道理,隻同聲應和,悉聽尊便。
裴濟之洋洋得意,起身離榻,在屋中踱了一圈,又一拍腦門道:“不若便以‘春’為題,如何?”
韋濟道:“甚好!”
論起詩作,韋濟也好,嚴維也罷立時都顯露出了異乎尋常的自信,顯然這對他們是甚為拿手的。然則,秦晉卻是心下不快。
秦晉中得進士,那都是原本的秦晉應考所得,與他本人可沒有半分幹係。他雖然繼承了原本秦晉的記憶,卻沒能繼承下詩詞稟賦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
但苦於裴濟之有意為之,便隻能硬著頭皮應下,不好攪了氣氛,然則他的耐心正在被一點一滴的消磨著。
隻見韋濟與嚴維各自思量一陣,便有詩句脫口吟誦,雖然都是些芳華嫩草,春色嫌晚,庭樹飛花等尋常詞句,聽來也自有一番味道。
韋濟率先提起筆來,但見揮毫潑墨,筆走龍蛇,眨眼的功夫便寫就一篇。一旁的嚴維也絲毫不遜於韋濟,筆下沉穩……
“中郎將,如何還不動筆?”
裴濟之笑意盈盈,目光裏透著幸災樂禍的神彩。
見這廝有意捉弄,又如此緊逼,秦晉便徹底惱了,好歹他也是此人的救命恩人,何苦如此戲弄?便大踏步上前來到為他準備好的條案前,提起筆來半晌,又不知道如何落筆。
恰在此時,廳堂的屏風之後卻傳來了一陣老婦人的咳嗽之聲。裴濟之聽罷,立時就哆嗦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