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星辰與烏格齊兩人棲身半蹲在畫棟飛甍的雲先雲影亭屋瓦上,坐立不安得看著房簷下碧水池塘中的“魚沼秋蓉”石碑如悟空出世一般土崩瓦解,然後從湖中石碑滑落處一座碧血丹青的蓮花寶塔浴火重生一般拔地而起。那寶塔精雕細琢,玲瓏剔透,九層瓊樓,每重宮宇,碧樓綺戶。遠遠看去,就像池塘中綻放出一株嬌豔欲滴的出水芙蓉,層層疊疊,花開次第,美不勝收。
蘇星辰見到這如夢似幻的場景卻絲毫沒有飄飄欲仙,他萬般確信自己眼前的東西就是解開自己苦苦尋覓著家傳名畫的第一把鑰匙!
他突然回想起,當時在大學裏的本科同學,碩士研習曆史專業的江城子和自己討論“三蘇”名畫時,曾談及的一則關於翡翠寶塔的史實記載。
那是1070年的杭州,當時在錢塘江中有蠻力漁翁捕到一條金身大魚,通體紅光,魚頭驚奇碩大,並以高價叫賣於市,一時間在杭州城傳為大街小巷眾人議論紛紛的話題,當時靈隱寺主持契嵩禪師聽聞此訊,駕著63歲高齡的壽辰,前往波濤洶湧的錢塘江邊,找到那位草薙禽獮的壯實漁翁,對漁翁一番麈尾之誨,漁人如沐桃李春風,引過自責得主動將大魚送往靈隱寺的放生池裏,大魚如水那一刻,頓時快活自在,漁翁也滿意離去。
1071年,蘇軾第一次到杭州任職通判,當他到靈隱寺去拜會契嵩禪師時間,見到這條怪頭大魚時,已經比之前聽聞的個頭大了許多,東坡居士興致勃勃得問到禪師:“此魚喚作何名?”
禪師答曰:“本來此魚無名,貧僧甚是喜愛,遂請好友歐陽修為貧僧查證《太平禦覽》考據,欲求魚名,六一居士(歐陽修的號)考證得知:此遊尾大魚在書名為‘魚虯’。但貧僧覺得此名過於生猛剛烈,與本寺法宗和它本性皆不相符,子瞻(蘇軾的字)青出於藍,可否為醉翁(歐陽修的號)替此魚更名?”
蘇軾聽聞大魚稱號是恩師歐陽修所賜,怎敢擅自改名,但此行靈隱寺,初來乍到,客隨主便,因而學富五車的蘇軾隻能恭敬不如從命得從自己滿腹經綸萬千辭海裏,為此魚找出了那千古流芳的名字:螭吻。
契嵩禪師聽後囅然而笑,得意忘言,禪師對著蘇軾逞心如意得點點了頭,心滿意足把這個名字就冠之於這條靈韻生動的不凡龍魚,從此靈隱螭吻,久負盛名。作為答謝,契嵩禪師語重心長得對蘇軾說:“欲治理杭州,須先治理錢塘湖,欲治理湖水,須先治理葑草湮塞。襟江帶湖,勢必造成錢塘江風生水起,本寺有一九重蓮花翡翠台,為蒲甘(今緬甸)瑞大光塔的喇嘛車波多即在本寺傳經送寶時所贈,東坡日後勵精圖治,若開發錢塘湖時,遇災禍之變,可用這尊翡翠寶塔,平風鎮浪,保一方平安。願此物能助你疏通水湖,治理杭州。”蘇軾喜獲至寶後躬身作揖相謝。
但沒想到僅僅一年之後,契嵩禪師便駕鶴西去。蘇軾悲痛欲絕,而三年後蘇軾又被調往密州(山東儲城)任知州,因而將翡翠寶塔留了下來,和螭吻一起供奉在靈隱寺。
蘇星辰腦海中光電火石般迅速閃過江城子當時在寢室電腦上一遍點擊電腦上PDF版本的電子圖書,一邊指著熒幕上的圖文影像告知他的這則被記錄在清朝雍正九年(公元1731年)由浙江總督李衛主持修編的《西湖禦覽誌纂》裏的傳奇故事。當時的江浙權貴,文學俊傑,通一省之力鑄就了這部記錄西湖萬千風情的百科全書。
蘇星辰繼續回憶當時和江城子交流中提及的書中有關蘇軾和這座翡翠寶塔的細節。
公元1089年蘇軾任龍圖閣學士知杭州,這是他人生中第二次治理杭州。由於西湖長期沒有疏浚,淤塞過半,“崶台平湖久蕪漫,人經豐歲尚凋疏”,為了疏浚西湖,蘇軾上奏京城《乞開杭州西湖狀》,決心駐堤治水,在1090年憑著朝廷給他的一百道道僧人的“度牒”,采用以工代賑的方法募民開湖,花了二十萬壯碩民工,利用浚挖的淤泥構築起了跨湖堤壩,堤上有映波、鎖瀾、望山、壓堤、東浦、跨虹六橋,這六座碧蓮拱橋,不但疏通水流,而且安臥湖上,能撫平興風作浪,又築煙柳畫橋之美,真是智慧與美工相輔相成、桴鼓相應的典範。
但是,六橋位於湖心偏西,東湖水潮受錢塘江水流影響時有作祟,讓西湖東岸泛濫成災,正是應驗了當年契嵩禪師的深謀遠慮。
為了徹底平息湖塘風波,蘇軾再次前往靈隱寺祈求當年契嵩禪師留下的鎮湖法寶。此時放生池中的螭吻已經發育壯碩,體大玲瓏,漸漸不拘於清澈水池的狹小空間,經常在水中惹事生非,施主香客們經常為在放生池邊被它挑起水花四濺的飛來橫禍擔驚受怕。於是蘇軾一道將九重蓮花翡翠塔與水中神獸巨型螭吻一起請出靈隱寺,將寶塔放置於湖心正中位置,並在寶塔下水那天,將一件精美卷軸封印塔中,據說這卷軸是蘇軾贈給契嵩禪師的一副墨寶,如今和塔一起守護西湖,平鎮八方。同時蘇軾也順水推舟得將螭吻放生到西湖中讓它能在更廣闊的天地愉快成長。塔在湖在,相得益彰。
南宋遷都杭州,更名臨安,西湖水和湖底的翡翠寶塔一起見證者臨安城的民安物阜,花火璀璨以及熱鬧非凡。再後來,南宋被元所滅,螭吻通過西湖通往錢塘江的入口遊弋到東海後撒潑成性,翻江倒海,成了威脅漁民的大洋一害,被元朝水軍圍剿通緝,而翡翠寶塔則一直長眠在了美麗的西湖水底,守衛著這座曾經是中原王朝帝都的核心水域。
蘇星辰看著屋簷下正在大規模集結的龍蝦巨蟹,簇擁著水泊中央翡翠寶塔前的巨型龍魚,腦海中再次浮現出江城子在電腦上點開影印版《西湖禦覽誌纂》電子書中關於螭吻插圖那一頁的情形,原本模糊朦朧的印象瞬間變得愈發清晰,那身形外貌和眼前這龍頭魚身,力拔山河的水中神獸,完全一拍即合!這正是進化了千年的傳奇螭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