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者曾與多位年屆古稀的當年難童交談,提起往事他們不停地用手撫慰眼角的淚痕。所有杜甫在“三吏三別”中描述過的苦難,他們都親曆過,他們是百萬難民大逃亡中最弱小的生命體。日寇日夜不停的轟炸掃射,瘟疫惡疾的頻發、兵痞、流氓、黑惡勢力的侵擾,寒霜冰雪的欺淩,居無所炊斷糧,所有日寇入侵釀就的苦難,都在掠奪他們這個脆弱群體的生存空間。
但是,無論遭遇什麼磨難,麵臨怎樣的生死存亡的瞬間,在他們身邊總有齊媽媽的身影,總有雙媽媽的手,媽媽的肩,媽媽的心,在嗬護著他們,把一種無疆的大愛灑在他們心田。
一代奇女子的俠骨柔腸人生曾經這樣走過:她帶領300多(後增至500多)難童,從屍陳遍野的日寇的暴戾中走過;從饑寒交迫的磨勵人生中走過。在齊新影響下,她的教職團隊從3人陸續增至30餘人,包括齊新的妹妹齊覺。在茶陵、汝城,好不容易找到棲身之處,齊新和她的團隊開啟了難童們新的人生旅程:讀書識字,學會做人,求知求學,矢誌報國。一天的生活從朝會齊唱安娥、張曙創作的《戰時兒童保育院院歌》開始,“打回老家……建立新中華”,是他們的勵誌詩篇。除了讀書練字、語數功課外,齊院長和她的團隊還特意設置了抗日愛國教育、軍事訓練、生產勞動等課程,教孩子們挺起脊梁做人。在茶陵苦難的“大逃亡”暫時劃上一個句號,但苦難留下的陰影與傷痛,卻無法從心靈上抹去。每當夜暮降臨,在孩子們宿舍裏,常常有孩子因思念父母和鄉情低聲哭泣,引發一片哭聲。齊新院長采取了種種措施,撫慰孩子們心理傷口。她要求每個教職工都要做孩子們的親人、貼心人,課餘飯後要到孩子們生活中去,聊天、講故事、玩遊戲、爬山采野果,還組織了小樂隊和小劇團。著名劇作家王西彥特意為他們創作了《逃出牢籠》等劇本,齊新還在時局相對穩定時帶領小劇團小樂隊至茶陵、攸縣、耒陽、長沙等地公演,宣傳抗日救亡,一位記者報道說:“他們走過了苦難,他們在走向未來!”
要說的故事太多,筆者特意記敘一段關於大毛、二毛的故事,給讀者留下一段關於“仁者愛人”的記憶。
1939年9月,齊新帶領難童乘船逃離長沙,至湘潭遭遇敵機轟炸,船靠岸暫避,但聞水麵和岸堤一片驚恐的呼叫聲。敵機飛走了,齊院長立即組織孩子們登船,不遠處卻傳來淒慘的幼童哭叫聲,齊新急忙跑過去,發現在敵機投下的炸彈彈坑旁,躺著兩具鮮血淋漓的遺體,兩個幼兒伏在遺體旁哭喊著:媽媽!爸爸!齊新忙向圍觀的人打聽,才知道這是一家安徽籍逃難的難民。敵機毫無人性地向逃難人群投彈,夫妻二人以身護著兒女,兩幼童因之保全生命。姐弟二人,姓氏不詳。齊新決心收養這姐弟孤兒,上前從地上一手抱起兩歲的男孩,另隻手牽著四歲的姐姐,親切地說:“乖!乖!姑姑帶你回家。”同時麵向圍觀民眾一鞠躬,說:“我們是戰時難童保育院的,我向大家保證,一定把姐弟二人撫養長大,還要教他們永遠銘記這國仇家恨!”
曆盡艱辛到達茶陵,齊新按湖南民間習俗,給姐弟倆取了既順口又親切的名字:大毛,二毛。為了慰撫他們的心靈傷痛,齊新用骨肉親情般的至愛撫養他們成長。為了讓姐弟二人隨著年歲的增長有一種家的歸屬感,讓家的溫馨陪伴他們成長,1941年,齊新給遠在都勻的大哥齊學啟寫信,信中敘述了大毛、二毛的身世遭遇,建議齊家收養為養女、養子,認大哥為養父。齊將軍乃性情中人,立即回信表示,願為孩子的撫育成長,擔當起一個父親的責任。信中還特意為姐弟二人起名:齊無畏、齊天仇。無畏、天仇,加上齊性,這一特殊的姓名符號,將成為中華民族走向複興之路的一個年代的記憶。1947年齊將軍歸葬嶽麓山,墓碑下方銘刻著這一永恒的記憶:養女齊無畏、養子齊天仇。
這就是浩然正氣與俠骨仁心的齊家兄妹。齊新把自己的青春年華都付與了守護難童這一神聖天職,一生未婚。當筆者走訪齊新,對她表示由衷的敬佩時,她淡然一笑,說:“我隻是做了一名幼兒園阿姨應盡的責任,國難當頭,任何一個有良知的中國人都會肩負這份責任的。”她的話使我想起齊學啟將軍在戰俘營中的浩然詠誦:“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這就是齊家兄妹共有的榮辱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