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雨蒙蒙的長江,龜蛇二山雄峙,上有三峽天險,下臨當年三國角逐擺下的赤壁戰場,如此地利,正是抗擊入侵日寇,男兒一逞身手的好沙場。然而,現在的武漢三鎮因國府當局接二連三的敗退而擾得愁雲慘淡,就像籠罩長江的漫天煙雨。
1937年月底,堅持了三個月的淞滬會戰結束,上海及滬寧沿線的重鎮蘇州、鎮江、無錫,一一失守。12月13日,南京陷落,杭州、蕪湖相繼落入敵手。接著是徐州會戰,徐蚌及津浦線的潰敗消息像雪片一樣飛來。潰軍、傷病員、逃難的百姓像潮水一樣湧向武漢。南京國民政府遷到陪都重慶,武漢就成為臨時軍事和政治中心,武漢會戰的計劃正在部署中,而棄守武漢及華中、華南,確保西南一隅的“抗戰必敗”的論調,“以國土換取時間”的消極抗日主張,像瘟疫一樣在社會廣為傳播,壓抑了民眾的抗日熱情,瓦解著軍人的抗敵鬥誌。
2月28日,覽一江風雨的黃鶴樓迎來了從長江輪渡碼頭拾級而上的三個頗具西方氣質的男子。走在前麵的身穿藏青色呢質大衣,40多歲,微胖的臉龐上一雙眼睛閃動著幹練精明的眼神,步履快捷。他就是早年畢業於美國耶魯大學,多次為國民政府解決政治和經濟上的難題而擔當要職的孔祥熙。南京失守後的風雨飄搖中,蔣介石又起用這位連襟擔任了行政院長兼財政部長。在他的後麵並排走著的是宋子文和孫立人。宋子文一身質地考究的西裝,戴一頂黑呢禮帽,帽簷下架一副寬邊玳瑁眼鏡,白皙的國字臉,顯出富貴相,他現在是保衛中國同盟會會長,他從行政院副院長、財政部長任上改任這麼個會長,看來近似滑稽,實則別有深意。國土喪失,財政枯竭,軍事和生活物資匱乏的國民政府,一心想獲取美援和國際聲援,於是,蔣委員長就給了這位美國哈佛大學經濟學碩士、哥倫比亞大學經濟學博士的姻親這樣一個頭銜,為他提供一個活動於中美之間的國際舞台(武漢失守不久,宋子文即以蔣介石私人代表身份去美活動)。孫立人今天一身戎裝,佩少將軍銜,戎裝外罩一件美式軍用風衣,顯得有點風塵仆仆。他從香港乘機飛長沙,改乘粵漢路火車到漢口,並立即約見宋子文和孔祥熙。他是專程請纓抗日來的。
年久失修的黃鶴樓,朱漆斑駁,加之戰禍烽煙,使人雅性蕭然,遊人稀少,隻有那迎門兩邊梁柱上的楹聯依然傲視江漢,麵對荊楚。
一上高樓,緬當年江漢風流,多少千秋人物;
雙持使節,喜此日荊衡形勢,縱橫萬裏金湯。
三人在楹聯前佇立良久,孫立人連聲說:“愧對山河!愧對山河!”孔、宋二人默然。進入樓內,扶梯而上,在最高一層臨長江一麵的窗幾前坐下,侍從人員早在幾上擺下時鮮水果和香茗。
“仲能,我剛接到你的信,沒想到你人就來了,你的傷未痊愈,相煎何太急嘛!”宋子文首先開口。他對這位獲得美國土木學士和文學士的美國軍校畢業生,的確多了一份青睞,所以當孫立人在淞滬會戰中負傷,是他親自派胞弟宋子安用專機將孫立人送香港療傷的。
“國難如此深重,作為軍人我豈能安枕病榻?”孫立人回答。
“是的!國難深重啊!內憂外患,兵敗如山,安得良將嗬!”孔祥熙沉思地自語。孫立人抵漢,約見宋子文,宋知孫必有所求,而手中無實權,就相約這位當了行政院長的姐夫。孔祥熙慮自己身邊耳目眾多,不願在官邸見麵,不願承擔重建稅警係而惹蔣介石嫡係門生嫉恨的風險。他對宋子文說:“自入江漢,事務繁忙,食寢俱廢,莫若偷閑到黃鶴樓一敘,如何?”
“不知我稅警四團弟兄現在哪裏?我要求回去,在香港聽說稅警部隊已撤銷了,我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孫立人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