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人馬分兩路不日至昆明,欽差竟發現兩處府內人事皆空。於是一方麵怒書上京,一方麵全力拿人,東聽西湊地,居然抓獲皇甫家的一個小童,道出了尹姨媽的住處。大批兵馬便直奔而去,尹夫人傷心過度,已心神俱疲,不能再逃,便催少華先走,以圖日後報仇。少華如何肯走,一步一跪,賴在門前,卻被呂忠等人打將出門,少華隻得從後門隻身逃了去。欽差到此,不見少華,狠狠抓了幾個下人來打,至於尹夫人,刑押大牢,準備上京。另多備人手,注意牢房周圍,預擒皇甫少華。
而翌日,這位欽差竟去了孟府,一麵為探少華去向,一麵卻是另有一事。這位欽差名為尹上卿,便是皇甫敬出征前得罪的那個雲貴總兵,卻原來也與劉捷相熟,早聞孟家與皇甫家結親一事。非巧,這一日是與劉奎璧一同前往。
(4)劉貴逼親
卻說這一日,本來孟府很是平靜。麗君與映雪、飛鳳正在刺繡,三人說著就要比一比。乃燃香一炷,開始計時。香盡便停,隻見三人各有所長,繡中見誌:飛鳳為慶妹妹新婚,繡的是一對鴛鴦,嬉戲水天,活靈活現;映雪巧手隱針,繡出一鸞,鳳舞九天,貴氣乍現;麗君敏思絕倫,欲作雷霆,但繡金龍,利爪昭張,青雲直上。
旁人見了確作驚愕,飛鳳言道:“小妹這般嬌豔,再過幾日就是人家妻子、兒媳,怎生繡出個這東西,不該不該!”
蘇娘卻道:“古怪,古怪!小姐從來不按常理做事,如今是要收心養性了!”
麗君不作答複,卻更神氣。偏生笑倒一人,正是魁郎:“噢!龍配鳳,鴛配鴦,王八配綠豆,小姑配才郎。”
眾人頓時詫異,麗君和映雪齊向榮蘭望去,榮蘭委屈道:“可不是我說的!”
麗君笑道:“可語氣像你啊!準是你這鬼丫頭教的!”
飛鳳乃氣道:“榮蘭,你教壞魁郎,我要你好看!”
榮蘭一臉無辜,映雪卻道:“這你可賴不掉!是誰在這屋裏說什麼‘琴笛和應’是‘鸞鳳和鳴’來著?這亂七八糟、不三不四的話,不是你教的還有誰?”
榮蘭急得要死,麗君卻搶道:“說得好!替我出了口氣,替你自己明了回誌。”
“不是……是我,但……哎呀!”榮蘭說著便要逃出門去,卻聽有人跑來繡樓,大叫不好。原來是欽差到訪,來者不善。
孟士元聽聞欽差大人到了門前,忙出來相迎,劉奎璧倒先一步熟門熟路地進了大廳就座,向孟士元道了聲:“孟世伯,久日不見!”
士元覺出不妙,欲問詳情,尹上卿卻道:“本官欽負皇命而來,為的是捉拿反賊皇甫敬!”孟士元大驚,半晌無語。“自然,反賊的親眷子女、媳婦女婿都是同罪!”
這紛紛擾擾一鬧,孟家上下已傳遍了。丫環跌跌撞撞來了繡樓,大喊道:“不好了!欽差來抓小姐了!”登時嚇退了剛才的喜色,映雪花容慘淡,生怕應了小姐的‘戰情先測’,
飛鳳、蘇娘等慌作一團,一會兒請了韓夫人前來,更兼一場哭鬧,無止無休。麗君卻一語不發,靜靜坐在繡台前,隻待父親。
那邊尹上卿拿出闊闊出親信劉捷的金牌令箭,又奉上一份賀禮,祝劉孟聯姻,還加蓋了昆明知縣孫某人的印件,可謂樣樣齊全,證明射柳姻緣有假,珠連“璧”合為佳,直逼孟家不嫁女兒就入監牢。
士元觸目心驚,隻得點頭諾諾,無奈送客。然後與子儒同向繡樓,全家共商。
麗君見爹爹進門來,也不急相問,直盯著士元,見他滿臉沮喪,非是悲傷,已知另有別情。
韓氏忍不住哭問如何,士元便將方才情境全盤說出,包括皇甫家叛國遭擒、劉門恃強逼婚。言此,韓氏和章氏倒像鬆了口氣,望了望麗君。韓氏道:“如此真能恕我們全家,饒麗君一命嗎?”士元卻不支聲,子儒在一旁恨聲道:“仗勢欺人!豈不是要我妹子做個不節之婦!文定已過,婚約一年,還會是假的嗎?”
“女兒不從!”麗君突然起身言道,“人生在世但求無愧於心,且不論貞烈之名,隻說爹爹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怎可毀婚失約,在皇甫家蒙難之時背信棄義,做出此等荒唐事,將一女配二夫,攀京副守做親家,棄叛國人為女婿!”
士元按下頭,緩緩道:“為父也知此舉不義。況皇甫將軍忠厚仁義,又怎會通敵叛國?這陷害非輕啊!”
“既是陷害,我們理應相助,為皇甫家翻案洗冤才是。”子儒插道。
“就是陷害非輕,必有高權在後,不但平反無望,引火隻怕可焚身矣。”士元言訖旦旦,子儒難解。
“老爺,你是說闊闊出王爺也知道此事,是他命麗君嫁劉家,不然就抄我們孟家,抓麗君上京嗎?”韓夫人問道。
“王爺不一定知道此事,卻是暗底下支持。可見劉捷勢力之廣,不單有五王爺、京中高官連名恭賀的賀貼,還有孫縣令執事到底。隻怕連秦府尹也早已無能為力。”
“對啊,秦方伯是皇甫敬摯友,連他都不出麵,定是無計可施了!壓得了雲南府尹的,難怪……”子儒恍悟道。
“爹爹,請將賀貼予麗君一觀。”麗君言道。
士元乃派人去取。
此時韓夫人心中已有決定,瞥眼向飛鳳。飛鳳近麗君,道:“妹子,當日射柳奪袍,乃至提筆試才,劉公子入了我們孟府幾次,上上下下也都見了,他確實也是……你當知道,他亦是俊彥英才一名啊!”
“他確是文武雙全,惜他縱是英才,也有辱於我!皇甫家已然通敵叛國,無可辨駁;劉副守是仁心搭救,情理可原;劉公子是有情有義,扶危救困;爹娘兄嫂是擇木良禽,識時務者;隻有我失節改嫁,是天人共厭!”麗君語氣強硬,卻也不出家人預料。
少時,賀貼至麗君手,麗君細看著貼上人名:尹上卿、朱子才、許衡……心中琢磨政局,也懼親王闊闊出的勢力。況孟家頂著前朝禦醫的頭銜,更加不宜得罪當朝權臣。
韓夫人叫了麗君幾聲,見她也不應,心念勸她不得,含淚出了門;飛鳳見小妹愣住,以為她傷心過度,失常了,不敢再言語,拉著子儒也走了;孟士元知女兒聰慧,心中想是正在盤算,不欲打攪,無語也回了。
榮蘭和映雪看著麗君如此,悲從中來,在旁拭淚連連,榮蘭忍不住,索性嗚嗚大哭起來,映雪攔了她,引到自己房中,一起哭去了。
麗君卻想起當初定的三項計策,如今慮及叛國大罪,隻得一死、一逃,別無他法。
(5)營劫囚車
不言悲嫁女兒心,且提凜凜巾幗將。
自棄宅離家,衛勇娥與一眾舊部隱於小道,想覓一深山大寨立足,終於雲貴交界處麒鱗山落戶。但思及生計一事,唯有落草為蔻,做些劫富濟貧的計議,另尋救父之策了。
於是大山稱王,自封寨主,諱名韋勇達。從此男裝行事,直至得救父親。
連日來,衛小姐已放開官家氣派,越發像個大王模樣,見富就劫,見惡便懲,聽得朝庭消息更是多了。今日卻聞得,京命一封,尹上卿便押解尹夫人佯裝上京,布告與天下。卻說少華已匿藏多日,見此榜文,心急如焚,顧不得父訓母囑,便趕向囚車去了。
未及少華趕到,押送隊伍已到了麒鱗山腳。韋勇達早知皇甫敬與父同受冤枉,於是迫不及待率部劫囚。尹上卿隻防少華一人來投網,不想冒出這麼多山賊來,一時慌了手腳,抵不住突襲,乃讓尹夫人被劫了去。榜文再出,少華未追上囚車已大憾,又不知母親被誰人劫走,更疑是尹上卿奸計,於是決定再回昆明查明事實。
話說尹夫人被劫,心中又慌又驚,不見有少華,卻見一群強盜打扮的人圍著自己,便是更加忐忑不安。乃回山寨後,鬆綁解枷,禮若上賓,尹夫人便更為不解。此時見一少年進來,見他威風凜凜,英姿煥發,再觀得他柳眉粉麵,一張小嘴乖俏得很,個頭雖不高,但氣宇非凡,一眾山賊都須聽他號令。尹氏對她又親又怕,有些無所適從。
那少年坐定,語氣和順地對尹氏道:“皇甫夫人無須害怕,我們並非山賊,乃與皇甫將軍有些淵源。”少華慢下聲道:“家父乃是與皇甫將軍同征倭國的衛煥將軍……的親信,小輩韋勇達見過夫人。”說著便揖下一禮。
尹氏這才放下懸心,聞知他們欲救出敬、衛二人,並為之洗冤,也願暫住山寨。韋勇達竟然還派了兩個丫環來伺候,著實令尹氏想不到。
尹夫人身雖安頓下來,心卻難安,惟念及少華,怕他若心係母親安危,自投羅網,便與之重逢無望了。想至與此,淚如雨下。不想韋勇達卻在這時候敲門進來,感同身受道:“夫人不必傷心,我已派人去昆明沿至山下各處打探少華兄行蹤,若有不測,眾必救之,定不讓他被押上京受死。夫人心情我亦明白……”
尹氏見他心細如發,猜中自己心念少華,頓時感動不已:“孩子,不須見外,叫我伯母,我便叫你作達兒,如何?”
“是,伯母,你放心,冤情昭天地,終有平反的一天!”
尹夫人心頭安慰不少,更喜歡勇達,有意收他為義子。勇達對尹氏也有如對娘親一般關懷備至。麒鱗山上,母子同心,齊力開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