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含冤奔走(2 / 3)

皇甫敬道:“將軍鐵骨錚錚,一派正氣,我絕不敢疑。你快別說話,休息一下吧。”

衛煥又道:“元帥信我便好。莫將此刻還需向元帥說明一切……假意投降確有明了真相之意,莫將心道為何我軍才上海岸就已中伏,必是有內奸將我軍情出賣,若查不出此人,莫將死難瞑目!”

“你思奸細是何人?”

“我原猜是賈魯,還須包括殷耀先……”

“你和他不是焦孟相稱嗎?”

“殷耀先在我們被擒後卻失蹤,我是覺元帥定會疑他……我與他相交多年,深知他的為人,不會相信他是內奸,或者說不願相信,我是更擔心他的安危……所以我趁連牙來牢中看我,讓元帥以為我是奸細,在殿上發威,好減少他們對我投敵的懷疑,方便套出一切。還有一點私心,因為我守邊多年,與連牙交戰不下幾十場,覺他是個正人君子,有一次還救我一命……而他們國主因此對他存疑,故叫他來勸降我。我諂媚於他,是為實則虛之,反解他被疑之危。”

“原來如此!如今奸細已然得知,他就是……”

“副將許衡!”二人齊道。

衛煥疑問:“我知他是奸細乃因他是十一王爺保薦給我,本來他做事幹脆,得我信任,但那日出師我讓他先行探島,我隨後上岸卻未見他,現在方覺此事不尋常……元帥又是如何得知?”

皇甫敬歎了口氣,道:“言之有愧,你幾番向我言明妖術之厲害,我均不予理睬,正是一開始就聽信了此小人之言,加之我一戰未打,不能身臨其境,故堅決抵製妖術一說,還以為是島上氣候所至。後來在你首次出發不見他蹤影,我便存疑。雖原不知他是十一王部下,更疑死忠九王的賈魯,但在殿上聽聞通敵之人是十一王爺,乃知奸細並非賈魯。哎,我真是該死!”

衛煥喘息聲道:“戰敗也因聖旨啊!”皇甫敬漠然望向他。“真正不該的是見那道聖旨未及深思,就急於出戰,以家人性命為先,置國家安危於後!如今戰了,又能保得住他們性命嗎?”

二將神情倦憂,同向蒼天祈願。

(2)誣害忠良

世間多有不平事,自古錦上添花者顯有,落井下石者易見。

果然,敬、衛二人失手被擒那天,便有快馬傳書向大都。信分兩封,一封進了十一王爺府,一封入了副守府。原來那許衡不但為十一王的爪牙,還與劉捷交好,劉捷早已托了他此事。一邊是除了漢將,一邊是全了勾當。

劉捷第二天便去了闊闊出的王府,道那皇甫敬如何如何窩囊敗了陣,又編出他已投靠倭邦,通敵叛國,才會敗得這麼容易,劉捷為的隻是明哲保身罷了。闊闊出一聽大怒,隨即上朝,而另一頭,持了信的脫歡則喜而往,但他倆的目的卻隻一件,就是參皇甫敬一本,要漢人再無抬頭之臉。

果不出所料,忽必烈知後龍顏大怒,陷些咳倒。在場的漢臣個個麵目無光,恨不能找個地洞來鑽。一場朝問未及開始,不得不因忽必烈的病重而延退。蒙漢兩邊乃在朝房等待,隻見蒙臣頤指氣使,伯顏道:“實指望皇甫敬先行探頭,卻不想竟探到敵方去了,還缺帥損將,另使十萬大軍覆沒。漢人真是靠不住!”“我早說了要用就用蒙古的將軍。”段貞斜目一瞥,目光足以殺人。

漢臣也有不解,卻連竊竊私語也不敢,隻各自思忖著。範文虎又氣又急,蹩紅了臉;劉國傑悔恨有傷,不能親自出馬;梁榮卻在淺思,皇甫敬通敵賣國一事有蹊蹺,疑心有人弄權。但誰也無可奈何,想他皇甫一門怕是難逃一死。

卻說鐵穆耳回京也有四個月了,每日盡心照顧父親真金,朝也不上,人也不見。真金之症本已有起色,漸能出屋走動,不料今日突然昏迷不醒,病入膏荒,非但麵上沒有血色,湯藥也已灌不進去。

今日忽必烈被倭國戰報一氣,心口冰涼,卻不回宮休養,硬是要來看看真金,便由人扶著,顫顫微微而來。鐵穆耳見祖父到來,忙單跪捶胸,行了一禮。忽必烈乃到床前,喚一句我子,不見人應,再呼一句我兒,仍未有人聲,便知真金大行不遠。鐵穆耳見到父奄奄一息,祖父麵色慘白,站立不穩,深深再跪,道一聲不肖孫兒,樂不思返,送方太遲。

良久,忽必烈思起皇甫敬叛國一事,便欲問鐵穆耳,誰知此時真金猛然咳血,立時禦醫全部趕來,然真金已氣絕身亡。劉禦醫上前,但掐人中,卻不醒,乃跪倒謝罪。忽必烈大怒,欲殺群醫。鐵穆耳悲淒難當,卻作強忍,道:“大汗,不可!殺了群醫,難保皇室安康,還望大汗三思!況此事未及查清,父汗屍骨未寒,不宜現在殺人。”忽必烈心痛陣陣,卻絕然命人殺了今日送藥禦醫。太醫嚇得眼冒金星,未及問斬,已昏死過去。鐵穆耳此時熱淚如洪,再無勸阻之力,隻道大汗保重。

朝臣聞此,皆下跪舉哀。一眾蒙古親貴換了喪服,齊到了靈堂,然哀情儼少,喜色更勝。太子的幾個兄弟,闊闊出、忽哥赤、脫歡皆是麵上悲傷,而眼中無淚。隻有段貞與真金從小相親,雖不同母卻同心,此時有真情淚深含眼眶。

靈堂鍾聲響起,先是忽必烈一身慘白,來為子送終。鐵穆耳在後,扶著一位雍容矍鑠的老婦人,她淚痕如壓,此刻卻是一滴淚也不讓它流下。她身另側扶她的,是一位眸深盈玨的蒙古姑娘,也在默默流著淚。老婦人便是當朝國母察比,年青姑娘乃是窩闊台汗國的榮郡主闊真,也是鐵穆耳的未婚妻子。

喪事過後,拖延了多日的皇甫敬叛國一案終於再議。

忽必烈冷冷道:“皇甫敬、衛煥、殷耀先等通敵叛國,罪不容誅,應滿門抄斬……”

“大汗,請聽我一言。”範文虎正欲上前,梁榮卻搶先一步,道:“此事隻是聽人奏報,還未經查實,不宜就此判決。皇甫敬為人忠肝義膽,怕是這其中有什麼誤會也未可知。”

“五王和十一王爺同時得到消息,還能有假嗎?你這是說我們蒙臣冤枉你們漢人了!”脫歡的準女婿蠻子台道。

“下官並非此意。而是如今據報隻知皇甫敬、衛煥被擒,殷耀先失蹤,賈魯重傷在治,戰敗四將皆不在京,至於皇甫敬、衛煥是否當真叛國,並無確實證據。況山高路阻,信息不通,情況難免失實。還請皇上將一幹人等押至大都再作定奪。”

忽必烈降下怒氣,轉向鐵穆耳,問道:“鐵穆耳,你回京多日,雖未上朝,也應聽聞此事,你對此可有異議?”

眾蒙古親貴,見忽必烈問訊幾個月未上朝的鐵穆耳,心中憤憤不平,隻道莫非真有意立他為儲?眼裏大為不屑,故斜睨看去。隻見鐵穆耳眼中似在思量,得問間便緩緩上前,道:“是,大漢。孫兒雖不得知此事全情,但發現其中一二不妥,願請提出。”

此言一出,漢、蒙全朝無人不眼中一亮。但聽下去,鐵穆耳理據分明,道:“聞得皇甫敬乃前朝大將,現已久居雲南,不問世情。此次點將出征,乃朝中決議,眾人所見,皇甫敬何以知情?既不知情,又怎與倭國相通?此乃順理。再者,皇甫敬全家數十口,還有一獨子,安定於滇,若是通敵叛國,乃是株連九族之罪。皇甫敬當真如此薄情,享一人之樂,而賠全族之命嗎?此亦是常情。單由此兩點觀之,皇甫敬便不應通敵。”

鐵穆耳滔滔不絕一篇下來,蒙古親貴目瞪口呆,覺他心慮之快,分析之透,才思之捷,是一巨大威脅。忽必烈麵上緩色,滿意笑笑。漢臣更是心中快慰,埋洞之頭稍稍崛起。

梁榮見此靜觀之,範文虎上前連道:“皇孫所言甚是。望皇上明鑒,不可錯殺忠臣哪!”

“不錯,皇甫敬忠於大元,天日可見。當年他斡難河神勇可嘉,忠誠之心更可嘉……”劉國傑亦趁勢道出一大篇。

“又謅上了,漢儒說話就是累。難怪現在上朝時間越來越長。”段貞在旁悄聲嘀咕,挺不耐煩。

“然,大汗,皇甫敬即使不通敵,也是屈敵賣國,且沒我十萬大軍,損兵折將無數,同樣該誅!”此時闊闊出按捺不住,終於奏言。

卻見張文謙隨即上前,道:“皇甫敬有否叛國尚未可知,就此對倭之戰來講,戰敗並非一人、一因,一人終不能毀一場戰爭。這氣候人文、倭國奇兵、漢蒙之鑒,或是戰術戰略皆應有之,是以不能將皇甫敬、衛煥等以作死論。”

“誰言此道?皇甫敬、衛煥、殷耀先三人冒然出十萬大軍,以至全沒,撇開戰事,即有叛國之嫌,便以謀反論,不殺叛賊滿門何以振威,何以服眾?至於那賈魯出師不利,應連降十級,作小兵去。這事有甚拖拉難斷!”脫歡施以威言駁斥道。

此時漢臣再無敢上奏者。忽必烈也已聽不進去,便厲言道:“朕已有定論。皇甫敬、衛煥、殷耀先三人損我大元十萬兵馬,罪犯滔天,親族全數押京,待查明實情,乃判定有否叛國,再作處置。賈魯待傷愈後調至皇陵監工事宜。”宣完便退了朝去,眾臣見他神色不好,也不敢再去打擾。

(3)家眷逃散

話回雲貴。那日衛煥所托送信之人,是一探親友人,因避戰亂,很快出了邊城,不日到了衛總兵府上,將信親手交與了衛煥之女衛勇娥。勇娥小姐自承父訓,好習武,一身武藝不輸男兒,一腔赤懷焰烈心高,知此景況,乃忍哀痛,當即遣散家財,帶領貴州幾名餘將投逃他處去了,衛總兵府一日之內人去樓空。

隨後,皇甫敬的親筆信也到達昆明,尹氏聞之,悲淚滿懷,少華心痛似絞,刹時沒了主意,跪地拜天,呼爹何在。皇甫家上下淒淒慘慘,哀嚎不絕。哭了一日,家仆呂忠提醒少華須速逃,少華想起父親曾叫他不要坐以待斃,日後為己伸誌明冤,若難為之,亦要保住性命,留得皇甫家獨脈香煙。少華乃勸母親散了家仆婢女,尋往他處去。尹氏淚如洪雨,咽哀聲聲,已無力再持家務,隻向少華點點頭,道:“兒去操持吧,你父已亡,為娘也要追隨去了。你快帶人逃吧!”少華哀以正色,跪在母親身邊,道:“娘親悲父陷敵,少華何以不悲?娘親求死以隨,少華何以不求?但娘親可曾想過爹爹決戰前夕,因何不理諸事,而修此信?爹爹修書乃因掛礙妻小,想給我們母子留條生路啊!娘你又何忍辜負爹爹一番心意。若娘親執意留此,少華必盡孝左右,一同殉父。”尹氏悲容愈烈,乃仆倒擁少華。於是,皇甫少華便攜了兩個丫環和呂忠,僅帶少許盤纏,護母上路,去了尹氏妹婿家中暫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