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馬車上,經過我和阿九的一陣折騰,終於把鸚哥打扮成一個標準的丫鬟模樣,我從來未曾發現,鸚哥居然如此適合女裝,看著阿九和他,一個如火,一個似雪,原本儒雅的模樣在此時已然幻化成秀麗脫俗,俊秀的臉似蘋果一般清新鮮嫩,一張一合的酒窩恰到好處的妝點其上。
我嘖嘖歎道:“好一對佳人絕色!在你們二人身旁,真是自卑!”
沉默歎息半晌的阿九終於開口道:“姑娘,你淨會取笑阿九,你與公子之間才真真是一雙璧人兒!”
鸚哥聞言臉色變了變,看他的神色我愈發覺得好笑,嘴上卻說:“阿九,你怎的如此說?眼前這位姑娘明明是一個黃花大閨女,與本姑娘站在一起那也是一對兒姐妹花!‘璧人兒’這詞你用的不妥,看我回去不罰你吃酒!”
“姑娘,阿九錯了,阿九錯了還不行嗎?您與這位俏麗姑娘真真是一對俏麗無雙的姐妹花!”阿九自上車時一直緊鎖著的眉頭終於在此時舒展開來,我不由得放了些心。
鸚哥瞪了阿九一眼,阿九悻悻地閉了嘴,鸚哥兀自噘著紅唇嘟囔道:“若不是為了探望程大人、伯虎和直夫,本少爺又豈會如此?”
“對對對,楊大公子最是重情重義了!”我又給他整了整被他方才撓的有些散亂的頭發。
再次步入這牢獄,心中五味雜陳,俗話說“事不過三”,今日已是我第三次步入此地,饒是外麵陽光多麼耀眼,都照不進這“狴犴之城”,饒是外麵多麼溫暖如春,都穿不透這壘壘厚牆。
鸚哥眼中滿是好奇,連走路的步子都已忘記該有的優雅,食盒在他手中好似已然不複存在,而阿九的俏臉,則是愈來愈蒼白,原先好不容易平複的眉頭又緊緊地皺了起來,提著食盒的手止不住地顫抖。
我歎了一口氣,輕輕握住阿九的手,給了她一個安慰和放心的眼神,她隻微微地對我擠出一抹幹笑。
聽到監獄的牢門的聲響,程伯父抬起頭來,渾濁如漫天楊絮的眼眸與我的視線淒然對上,看著他愈發蒼老和憔悴的臉,我疾走上前說:“程伯父,我們來看您了!”
眼前的牢獄還是那個牢獄,獄中的環境也依舊汙濁不堪,眼前的這個老人也依舊蓬頭垢麵,我壓了壓不斷上湧的酸甜苦辣,給了程伯父一個無比燦爛的笑容。
程伯父掃了一眼眾人,在鸚哥身上頓了頓,對我道:“鳶丫頭來了?”
我笑著點點頭,以眼神示意鸚哥將酒菜拿過來說:“程伯父,鳶兒給您帶了些酒菜,都是您平日裏愛吃的,您快趁熱嚐嚐!”
程伯父接過我遞給他的碗筷,看著食盒說:“真是個了解小老兒的丫頭!除了那傅家麵館的麵、你鋪子裏的飲子和點心、老夫給你吃過的果子,竟然還有這麼多好吃的!
看到程伯父頓放神采的眼睛,我笑嘻嘻地將碗盞端至他嘴前說:“程伯父,您先喝口這八寶攢湯,免得吃這些東西太油膩!”
程伯父就勢喝了一口,陶醉地說:“‘簞瓢軒’的湯還是這麼香甜爽口,唇齒留香!”
他雖急切卻仍不忘應有的氣度,將每種菜都略略嚐了嚐,細嚼慢咽、仔細品味,自是一幅老人享樂圖。
若不是鼻尖飄著牢獄特有的腐敗氣息,眼前狹小的視野,程伯父破爛而沾著血漬的衣衫,還有那憔悴枯老的麵容,我真有種又回到了在程伯父書房中與他品食談笑的錯覺。
斜眼瞥了瞥在牆角已發黴的半塊窩頭,我歎了口氣問:“程伯父,您在獄中的食物可曾改善?還仍如往常那般嗎?”
程伯父瞧了那個好似滿含他冤屈和不甘的窩頭,放下碗筷,卻不回答,隻歎道:“哎,做人還是要如這窩頭,凡事得留個心眼!”
我驀然怔住,話雖突兀,但細細品味,卻覺這話中飽含了辛酸、苦楚和悔恨,我一時哀歎,不知是該安慰還是該痛罵。
“程大人您放心,您必有沉冤得雪的那一日!”鸚哥捏著嗓子說。
程大人聞聲驚訝地抬起頭看向鸚哥,鸚哥走上前來拿出藥箱和水袋,對程伯父苦澀地一笑,程伯父怔了怔,也苦笑了幾聲搖搖頭。
“哎,你們都是好孩子!”程伯父慈愛地看了我和鸚哥一眼,又掃了一眼我們身後的獄卒,鼻中冷哼一聲,不卑不亢地說:“我程敏政一生拳頭上立得上人,胳膊上走得了馬,豈能折在那些宵小手中?老夫相信聖上自會明察!”
鸚哥自打方才進入獄中看到程伯父,原先好奇的臉上就蒙上了一層黑色,在方才不失時機地提醒我盡快給程伯父受傷的傷口上藥後,就一直盯著程伯父的那觸目驚心的傷口看。
終於,他的斥責聲在我背後赫然響起:“你們這些狗眼看人低的獄卒子是怎麼回事?皇上沒給你們下旨嗎?不是說會給幹淨飯菜和診治傷口嗎?幸好我們備了來,不然又要生生讓他們遭罪!現如今,你們這些小小的獄卒膽子真是越來越肥了,竟然連聖旨都敢違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