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語氣不善,辭香本來覺得有點理虧,讓他一說也火了:“我看到了,如何?”
“如何,不就是吃了你的一匹馬?若是我把你扔在那不管,他們照樣會吃了你。如何!”
“那就可以視人命為草芥?救不了他們,繞過去便是。你又何必出手傷人?”
神巫冷冷盯著她看了一會。
“隨你。”他將她往前重重一推,自己翻身下了馬。
辭香沒什麼精神,無力地滑落在馬背上。看著神巫在溪水邊生起火,前前後後地打點好露宿的事宜。隔了片刻,他終是有些不忍,走回到辭香麵前向她伸手:“下來。”
辭香握著他的手跳下馬背,兩人向對無言地坐在水邊吃了東西,神巫牽著馬到溪水旁飲了,然後又坐回她身邊,還是不多對她說一句話。
夜色沉了下來,山穀裏的風呼嘯著穿過,那聲音像是什麼人在嗚嗚地吹著木笛,淒愴異常。辭香盯著麵前被吹得瑟瑟抖動的篝火,側耳細聽,卻發現風裏還夾雜著尖細的嚎叫,像是深山裏野獸的叫聲。
她不禁有點害怕,他們從來沒宿在過這麼深山老林的地方,會不會夜裏有野獸偷襲?
神巫斜倚在一塊石上,姿態優美得很,像是睡著了。辭香正賭氣,不想和他說話。可是等了一會,那野獸的嚎叫仿佛越來越清晰,她還是忍不住走了過去,扯了扯他的袖子:“神巫,醒醒。”
他很快睜開眼:“幹什麼?”
“咱們住在這裏……晚上要是有野獸來了怎麼辦?”
“來了就砍了它。”神巫倒是毫不在意,看了看她煞白的臉色,又問道:“你怕?”
這時候辭香也不管麵子不麵子的了,點點頭:“……有點。”
神巫想了想,道:“那你就去把火滅了,如果你不嫌冷的話。”
辭香真的就去把火滅了,加了一件衣服靠在石上。山穀很空寂,溪水狹長,帶著泠泠淙淙的聲響從山間穿過,月色如此美好。
銀白色的清輝散落下來,映在溪水裏有如破碎的珠玉,閃爍著川流不息。溪流中偶爾有幾塊石頭露出來,因長年的衝刷,表麵光潔如玉,籠罩在月色淡淡的光暈下,熠熠生輝。
辭香能感覺出來,身邊的神巫亦沒有睡,正望著溪水不知在想什麼。她用手肘碰了碰他:“神巫?”
“嗯?”
“你冷不冷?”他沒有加衣服。
“不。你還冷?”
“沒有,我隻是問問你。”她搖了搖頭,沉默了一會:“你從小就是巫師麼?”
神巫怔了怔,沒想到她會突然問起他的事情。半晌才搖搖頭:“不是。”
“那麼你是哪裏人?”
“小地方,說了你也不知道。”他停了一會,似乎在想什麼。然後居然說了下去:“我小時候一直跟我娘在她的家鄉住,八歲之前都沒有見過我爹。隻有我娘一個人養我,辛苦得要命,頭發早早白了。”
辭香抱著膝蓋坐著,輕聲道:“她一定很疼你。”
“嗯。我娘待我極好。”神巫仰起頭,麵具上眼眶的位置在月色下看起來有些空洞:“她很勤快,也很愛漂亮,即使家裏窮,她也會把自己收拾得很整齊。對我也是,鎮子上的孩子身上都是髒的,隻有我的衣服是每天都洗過。”
“她很美?”
“嗯,很美。”神巫轉過頭看她,她能感覺到他微微一笑:“就像你一樣。”
辭香也笑,突然發現神巫也不是那麼難親近。隻聽他又道:“那個時候我不知道我爹是誰,偶爾夜裏醒來會看見她坐在窗邊握著一支簪子看。我想那應該是我爹送的吧,很精致的東西,但是她卻從來不戴。她隻看著它,通常都會哭。我不敢出聲讓她發現我醒了,但是我會故意翻個身把被子蹬掉,然後她才會忘了哭,過來給我蓋被子。”
“那後來呢,是你娘讓你去當巫師?”
“不是,我娘一直要我好好念書。不過我八歲的時候,她死了。”他聲音淡淡的,聽不出有什麼情緒,仿佛在說別人的事情:“她死後我才第一次見到我爹,他帶我走,我娘的事情,她是怎麼死的,這些年是怎麼熬過來的,他一句都不問。說實話我恨他,可是他要帶我走,我不能不認他。”
辭香沒想到是這樣,低頭沉默了片刻:“對不起。”
神巫笑了笑:“沒什麼的,早就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