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重天青丘仙境毗鄰東海,每當春秋兩季多逢降水,但除晏語回家頭天下過一次雨,這幾日竟皆是晴好。秋陽當空,仿佛也在為即將來臨的喜事慶賀。
以往在太學修行忙碌,難得有這般清閑的時候,按說該好好遊玩幾天,可晏語拘束慣了,又從未有招待朋友來家的經驗,竟不知該帶桃之他們做些什麼。好在敖叡是個會來事的,邀幾人上天下海,還去龍宮走了一遭,直占了晏語做東的角色。晏語樂的當個甩手掌櫃,跟著他們嘻嘻哈哈。
玩的最起興的自然是桃之,這一趟見識了傳說中的天狐不止,還沾光去了四海之首的東海龍宮,回去能和瀛洲的同窗們吹噓好久。特別是阿九,向往龍宮不是一天兩天了,與她說說龍宮的見聞,想必她定會開心得又麵紅耳熱。
從龍宮回青丘這天,晏語心情大好。不僅是摯友在側、心有歸屬,更令她愉悅的是這份輕鬆自在。從今往後,勿需躲躲藏藏,時刻警醒努力為得天庭一職,隨時可以探看朝陽穀的父母,能夠回家見大長老,這等自由,真是久違了啊……
雲頭上,桃之叡奴在前麵追逐打鬧,晏語劭均不疾不徐的跟在後頭。白衣女仙不知想什麼想的出神,一臉笑意不加掩飾。身側那人收入眼中,亦笑眯眯捉住她纖細的手:“想什麼這麼高興?”
“誒?”晏語嚇了一跳,本能的往回抽了一下手,因對方捉得穩,又回過神看見是他,便也卸下防備任他捉著了。
不是沒被他牽過手。幾個月前在寧遠縣青樓中肖公子出言調戲,他出其不意暴起打人,打完二話不說拉著她就走。可當時事出突然,根本也沒往別處想去。前兩日也牽過,但那時他是喝醉了。現在這青天白日的,無端端被他一握,晏語隻覺腦中轟然一炸,被捉住的手指尚沒有什麼感覺,整個人都卻似不自在起來。頭暈暈的,腿也有些軟,如若一道怪力通過指尖傳遞到了周身各處,吸走了她的氣力。
“沒……沒想什麼啊?”劭均與她執手踏雲,倒真有幾分仙侶的模樣,她雖心裏也是歡喜的,可又難免覺得尷尬,說話都有些磕巴起來。
劭均見她又開始左顧右盼,忍不住逗她:“你緊張什麼?”
“哪……哪有緊張,隻是有點……不太習慣。”晏語由他牽了一會兒,終究還是無法適應,試著掙了一下。哪知劭均不依不饒,手指一展,尋著她指尖的縫隙穿入,十指交扣握得更牢了。
“既是不習慣,那就從現在開始習慣罷,人間的夫妻不都是這樣的麼?”
“……”
他向來進退有度,怎地今天突然耍起流氓來了,一捉住她就不撒手。這會兒還提起人間的夫妻,又是哪一出?晏語本就覺得不自在,被他的話頭東帶西帶,更是帶得暈暈乎乎找不著邊際。劭均笑意盈盈,拉著暈乎的晏語,把自己心中的勾畫說與她聽:“咱們九嶷沒有天庭規矩多,因著職責之便可以常去凡間走動,我看你在別院那陣比回到天界後要開朗多了,想必你也喜歡下界的日子。往後等你來到九嶷,便不需再那麼辛苦的修行了,咱們閑時就多四處走走,如此可好?”
晏語怔了怔,倒沒有立刻就為能四處遊曆興奮起來,而是回想起在寧遠縣的幾個月。劭均說她那陣比回來後開朗多了,是麼?可她明明記得自己盡顧著使小性兒了啊……好罷,就她平日裏拘著板著的樣子來說,使小性兒也算是開朗了,但當時她以為自己對著一群凡人嘛,以為這些凡人以後再也見不到了嘛……難道那樣的自己才是真正的自己——晏語腦中又閃過幼時欺負叡奴的種種畫麵,不由汗顏——原來自己內心深處,是個混世魔王搗蛋鬼?
劭均哪知她在胡思亂想些什麼,見她一點回應都沒有,另一隻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道:“怎麼不說話,高興傻了?你說你,怎麼回了家反倒少了生氣,還是那會兒的晏語可愛些。”
“啊?”她偷眼瞧了瞧劭均,踟躕道:“我那會兒……脾氣差成那樣,你還覺得可愛些?”
“至少是你的真性情。”劭均笑道。
“你真是個冤大頭!”晏語不由也噗嗤笑了一聲,被他逗樂了。
還有人喜歡別人使小性兒的,真奇怪……不過,被他這麼一逗,牽著手的不自在立馬減少了許多。
幾人在龍宮玩了一天,回到青丘小院時天色已沉,次日一早還要起來沐浴焚香,好準備入宗祠拜見各位長老,於是大家都打算早早回房歇下了。
明天就是三日之期,與劭均一起拜見了長老,就等於晏語親自答應了這門親事。要嫁人了麼?本以為此生都將致力於修行,有朝一日晉位授職,便好守著自己那一畝三分地靜靜到老。她不需要仙侶,也不需要任何慰藉,就這樣也是好的。可無意間闖入了一個凡人的世界,那凡人居然是與自己有三千年婚約的東樵宮少主,她的整個將來,便又這麼輕而易舉的改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