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Peter終於發現有什麼不對,“你在哪裏?你怎麼突然就不見了,顧雲澤找你找得都快發瘋了。他還打電話問我知不知道你的去向呢。”
阮雪溪就有些驚慌,她還是不想見到顧雲澤,所以便敷衍道:“我在哪裏並不重要,你也不要跟顧雲澤提起你跟我聯絡過。你還是好好照顧小萱,而且趕快把小萱受傷的事告訴顧雲澤”
這麼一說,Peter才想起來應該把小萱受傷的事情告訴她在A市唯一的親人顧雲澤。Peter還想再跟阮雪溪說些什麼,可阮雪溪已經掛斷了電話。
不過,Peter也沒有那麼多精力管阮雪溪和顧雲澤之間的事了,他現在滿腦子都是小萱的傷勢。在和阮雪溪通話結束後,他立馬打給顧雲澤。
阮雪溪很惆悵。小萱現在生死未卜,而她一點忙都幫不上。唯一的安慰就是小萱的養父母都不在家,否在他們一定要難過死了。小萱的養父母今天一大早就出發去鄉下了,說是要去參加一個親戚家辦的婚禮。當地還保留著過去的風俗,婚宴要大擺三天,重要的親戚必須多留一些時日。雖然小萱受傷的事是瞞不住的,三天之後還是要告訴小萱的養父母,但到那個時候小萱也許就沒有什麼大礙了,小萱的養父母知道消息的時候也不至於悲傷過度。隻是,小萱的傷勢到底能不能好轉呢?阮雪溪告訴自己一定要樂觀,小萱是吉人自有天相。
顧雲澤急匆匆地趕到了醫院,火急火燎地詢問Peter事情的起因。Peter隻好把來到酒店房間後看到的情形以及後來和方文華之間打鬥的事跟顧雲澤說了一遍,末了,他抱歉地說:“對不起,都是我害了小萱。如果我當時不逞強,直接帶小萱走,就不會發生這樣的慘劇。”
顧雲澤拍拍Peter的肩膀,說:“不怪你,要怪就怪那個喪心病狂的方文華。對了,你報警了嗎?”
Peter點頭道:“我讓酒店的工作人員報警了,隻是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找到方文華。這個無恥之徒,一定要把他繩之於法。”向來寬容的Peter眼裏竟也有了一絲恨意。誰讓受傷害的人是他在乎的小萱呢?
手術室的燈還亮著,Peter和顧雲澤隻好沉默地等待。顧雲澤心裏有些悲涼。阮雪溪離家出走之後,他每天都在忙著到處找人。現在,阮雪溪沒有找到,妹妹又出事了。這真是禍不單行啊,顧雲澤不明白為什麼他的命運就這樣坎坷。小的時候,他擁有一個幸福的四口之家。可好日子沒過幾年他們顧家就被別人盯上了,最後家業敗落不說,還家破人亡。最近,他好不容易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妹妹,一心想著以後就可以過上有家人在身旁的快樂生活了,卻又接連出了阮雪溪離家和妹妹被刺的事情。
顧雲澤真不知道自己到底什麼地方做錯了,竟要接二連三地遭遇不幸。他看著手術室的門,暗自歎了口氣。
“手術中”的字樣暗了下來,顧雲澤和Peter立馬從椅子上站起來,往手術室門口走去。
大門被打開,小萱被護士們用擔架車推出來。小萱麵色蒼白,眼睛緊緊閉著。Peter追著擔架車跑,不停地呼喚小萱的名字,卻被護士攔住,讓他小點聲。
顧雲澤雖然也急著知道小萱的情況,但他還保留著理智,沒有去叫小萱,而是找到了主治醫師。
“醫生,”顧雲澤問,“我妹妹怎麼樣了?”
醫生在連續工作了幾個小時後已經疲憊不堪了,他隻是簡單地說了一句:“暫時沒有生命危險了。如果她能夠醒過來,那就可以撐過去,如果一直不醒,那就另當別論了。”
顧雲澤心頭一震。醫生說的話是什麼意思?“另當別論”是說妹妹有可能因傷喪命嗎?顧雲澤還要再問一下詳細情況,醫生卻擺著手走開了。顧雲澤也沒有追過去,因為他看到那醫生現在已經累得快要倒下了,顧雲澤就不想再去煩他了。顧雲澤握緊了拳頭,他現在有滿肚子的怒火,卻找不到發泄的對象。最後,他隻好一拳打在醫院的牆上,除了給自己的手上添點皮外傷之外,沒有任何作用。他轉而跟上前麵的擔架車,往妹妹的病房走去。
顧雲澤和Peter同時被護士關在了病房外麵,Peter急切地說:“就讓我們進去看看行嗎?”
“不行。病人現在還在昏睡當中,你們進去也不能和她交談。而且,她傷得那麼重,需要好好休息,你們就不要打擾她了。晚上的時候再過來看她。”護士的語氣是職業化的、不留情麵的。
Peter還想爭辯,卻被顧雲澤拉住了。
“算了,晚上再過來吧。”顧雲澤平靜地說。同時,他也有些好奇。Peter對小萱的態度看起來並不隻是處於歉疚,好像還有些別的什麼。如果放在平時,顧雲澤一定會用開玩笑的口吻跟Peter好好談談。現在顧雲澤可沒有這個心情,他已經被老婆和妹妹搞得焦頭爛額了,一心希望這些黑色的日子趕快過去。
“護士小姐,請務必照顧好我妹妹,醫療費不是問題。”顧雲澤最後叮囑那個年輕的小護士。
小護士並沒有什麼反應。她每天都待在醫院裏麵,見多了各種有錢人。她也深知一個道理:錢不是萬能的,買不來生命。所以,顧雲澤的叮囑在她聽來就是一句廢話。她自然會盡心照顧病人,這種重病號需要的費用也不會少,可病人能不能活下來跟醫療費之間並沒有直接的關聯。
Peter雖然不舍,也隻好暫時離開醫院了。
顧雲澤和Peter走到醫院的門口,很有默契地同時停下了腳步。很顯然,他們都不知道該去哪裏。帶著這樣沉重的心情,顧雲澤和Peter都沒有辦法投入到工作當中。對於顧雲澤來說,家已經成了一個恐怖的存在。阮雪溪離開之後,顧家別墅又回到了空曠寂靜的狀態。結婚之前,那樣的環境顧雲澤還可以忍受,可現在卻根本不願回家。對於家人不在身邊的Peter來說,工作就是他生活中最重要的元素。然而,現在Peter沒法靜下心來工作,他也就自然不知該何去何從。
就在這時,Peter的電話響起。是警察打過來的,要他去警局做筆錄。Peter簡直有些高興,終於有人替他做了決定,他知道接下來該做什麼了。他跟顧雲澤說明了情況,便開車往警局趕去。
現在就隻剩下顧雲澤一個人了,他抬頭看了看天空,也往自己的車旁走去。
沒有阮雪溪的顧家別墅成了一座冰冷的牢籠,顧雲澤就是那個被判了無期徒刑的囚犯。前些天,顧雲澤因為擺脫不掉阮雪溪的影子而困擾。現在,他渴望回憶起阮雪溪的種種細節。
吃晚餐的時候,顧雲澤會看著對麵的那張椅子,想象阮雪溪坐在上麵的樣子。她吃東西的時候總是細嚼慢咽,好像從來不會覺得非常饑餓。她對食物也沒有特別明顯的喜好,對什麼美味佳肴都是持冷淡的態度。隻有一個例外,就是她很喜歡拔絲地瓜。顧雲澤清楚地記得她吃那道菜時的動作,她對每一個步驟都很熟悉,吃得很講究。隻是這樣想想,顧雲澤都覺得那道菜甜得讓人牙疼。作為一個飲食很有節製的女孩子,阮雪溪怎麼會喜歡那樣甜膩的菜呢?
坐在書房裏麵的時候,顧雲澤會看著門口,想象阮雪溪推門進來時的情景。她敲門的時候聲音很輕,得到顧雲澤的允許後她會用右手開門,左手扶著托盤,把托盤的邊緣抵在腹部。她小心翼翼地完成那一套動作,生怕托盤上的食物會灑出去。她會一言不發地走到書案前麵,把托盤放在離顧雲澤的文件稍遠的地方,然後再把托盤裏的物件一樣一樣地擺在桌子上麵,仍然是離顧雲澤比較遠的位置。顧雲澤猜測她之所以那樣做是擔心把他的文件弄髒。把夜宵擺好,阮雪溪就不會再像進來時那樣緊張了,所以她走出書房的動作會比較流暢,步伐也變得輕鬆起來。不過,關門的時候她還是會盡量不發出聲音。
顧雲澤有些驚訝。他竟然可以記起阮雪溪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個微小的變化。看來,他對阮雪溪的關注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持續了很久。他早就開始在意她了吧?隻不過連他自己都沒有發現。每次阮雪溪進來給他送宵夜,表麵上他仍在專注於工作,事實上卻用眼角偷偷觀察阮雪溪。阮雪溪轉身離開的時候,他還會抬起頭來看著她的背影。這一切都是在暗地裏進行的,所以顧雲澤猜測阮雪溪並不知情。
今天晚上,顧雲澤無心工作,他關掉了電腦和台燈,走向了他和阮雪溪的臥室。臥室的被子已經被仆人疊得整整齊齊,這是顧雲澤不願意看到的。他寧願被子依然是淩亂的,因為那是出自阮雪溪之手。這是專屬於顧雲澤的秘密,他發現阮雪溪可以把所有東西都收拾好,但就是不喜歡疊被子。可能每天早上她醒來的時候都很疲憊,所以她就懶得理會床上的被子。當顧雲澤還住在這間臥室的時候,他每天早上都看著阮雪溪留下淩亂的被子,專注於梳洗她自己。那時,他還在竊喜,覺得自己又掌握了阮雪溪的把柄。下次他們吵架的時候,他就可以用這個來打擊她。沒想到,他再也沒有那樣的機會了。從慕容家回來之後,顧雲澤不知道該怎麼麵對阮雪溪,便搬出了這間臥室,兩人之間的交流也有很少變成幾乎沒有。如今,阮雪溪更是不知去向。不疊被子這個秘密已然成了顧雲澤的一段溫暖的回憶。如果此生再也見不到阮雪溪了,他就會用對於阮雪溪的種種記憶來排解自己的寂寞吧。
顧雲澤拿起了阮雪溪常看的那本服裝設計的書,一頁一頁地翻看著。那本書是從法文版翻譯過來的,依稀可以看出法國人獨特的浪漫情懷。那些服裝的設計更適合參加T台秀,而不是日常穿著。顧雲澤在書裏麵看到了阮雪溪的筆記,她的字靈秀而規整,就和她的人一樣。她把自己讀書時的所想寫在上麵,有時會把衣服上麵的某個元素標注出來,方便以後借用別人的創意。顧雲澤輕輕撫摸著上麵的字跡,嘴角不自覺地上揚。他想起了阮雪溪每晚坐在床邊讀書的模樣,看到動情處,她會若有所思地點頭,看到費解處,她也會緊鎖眉頭。原來她從來沒有放棄學習啊。怪不得她拿出的服裝設計方案會贏得黎氏的青睞,她負責的那一次服裝發布會能夠取得那樣的成功。
一想到那次服裝發布會,顧雲澤就不可避免地想到了黎陽。這個顧家的頭號敵人如今已經得到了應有的報應,顧雲澤也確實為這個消息高興了一陣子。然而,那種快樂是苦澀的。隻有顧雲澤知道那背後的代價,那個代價決不僅僅是顧雲澤在商場上付出的努力,還有妹妹受到的苦痛,還有已故的父母的哀怨。仇恨一旦發生,就很難得到徹底的清除。不論如何報複仇人,顧雲澤的生活都無法再回到小時候的狀態。故去的父母不能複生,妹妹失去的記憶也不是可以靠報仇找回的。複仇至今,顧雲澤到底得到了什麼呢?
再看顧家的另外兩個仇敵姚氏和方氏,他們現在的境況也好不到哪裏去。姚建國受不了打擊,心髒病發作,住進了醫院。姚氏集團也處於風雨飄搖當中。方文華那個家夥在刺傷小萱之後就逃逸了,現在也不知在何處藏身。而方氏沒有了總經理,估計也亂成了一鍋粥。這就是顧雲澤心心念念的勝利嗎?可為什麼他一點也不開心呢?按照原計劃,顧雲澤是想看到姚氏和方氏破產的,可現在他的欲望並沒有當初那樣強烈了。他突然厭倦了被仇恨充斥的生活,也厭煩了那個每天想著如何讓姚氏和方氏更慘的自己。曾經對他來說像信仰一樣的東西,在一夜之間變得索然無味。他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麼了,難道真的有了婦人之仁嗎?可是,婦人之仁不就是一種善良的表現嗎?做一個善良、寬容的人好像也沒有什麼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