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城狩獵(1 / 3)

段家幾個女郎出府去莊子上小住幾日, 是借著去南山佛寺給祖母祈福的名頭。兩個夫人雖然不去,倒也沒阻攔孩子們出門。

丹菲和劉玉錦給老夫人請過安後,回去妝扮完畢,前去和二娘等人彙合。進了二娘的院子,就聽她在裏麵急嚷嚷道:“我不戴這個簪子,太素了,給我那支七寶簪!”

婆子苦苦勸道:“娘子還在孝期呢,那七寶簪太花哨了。”

“我說戴它就戴它!”二娘喝道,“半年多沒見表兄了,怎麼能一身素色相見,總得帶點顏色才能引他多看幾眼。”

丹菲聽著隱隱覺得不妙,招來簷下一個小婢子,塞了她兩枚錢,問道:“今日是誰惹了你們二娘不高興了?”

小婢子笑道:“五娘不知,二娘可高興著呢。今日護送幾位女郎去莊子上的,正是崔家四郎君!”

劉玉錦抓著丹菲的手頓時緊了緊,“怎麼是他?”

“大夫人說郎君們都要念書,光是家仆護送女郎們,兩個夫人都不放心。商量來商量去,剛好崔郎過來給老夫人請安,就自告奮勇了。”

丹菲笑吟吟地又把阿竹招來,道:“我看今日太陽烈得很,你可把帷帽帶上了?”

阿竹道:“都帶上了的,娘子放心。”

丹菲點了點頭,同劉玉錦一起進了屋。

屋裏,二娘正在鏡前梳妝,雖然依舊一身梅子青的儒裙,可頭發上果真插了一支流光璀璨的七寶簪。

二娘朝丹菲掃了一眼。丹菲穿著墨藍色長裙,粉白上衣,圍著淺藍色的帔巾,素雅清淡,麵孔不施脂粉也依舊粉嫩紅潤,眉清目秀。就連劉玉錦,也是一身藍色衣裙,也是珠圓玉潤,杏眼紅唇,嬌美動人。

二娘一肚子酸醋,又挑不出她倆妝扮上的錯,隻好使勁往自己臉上多撲了兩層香粉。

劉玉錦捂著嘴覺得好笑,等到了門口,見到了四娘,才發現還有一個和二娘媲美的。段四娘一身雪白的騎裝,卻是高髻銀爵釵,臉上抹的粉可一點都不比二娘少。她本就生得美豔,這麼一番別出心裁的打扮,倒是讓眾人眼前一亮。

二娘當即就氣得想數落四娘裝扮太過,不合守孝之禮,可還未開口,就見崔熙俊牽著馬,緩步走了過來。

女孩子們頓時把咄咄逼人的眼神收斂而去,搖身變作溫婉的閨秀,朝崔熙俊屈膝行禮。

崔熙俊今日不當值,穿著家常的絳紫色的圓領襽衫,黑色長馬靴,頭戴玉冠。身形修長矯健,寬肩細腰,猿臂長腿,簡潔利落,優雅從容,散發著一股矜貴的斯文氣。這是個世代鍾鳴鼎食之家才養得出來的貴公子。

幾個女郎都紅了臉,連厚厚的粉都遮不住。

“四表兄別來無恙。”二娘羞羞答答道,“今日可要勞煩表兄走一趟了。”

“都是親戚,何需客氣?”崔熙俊微微一笑。

他是個喜怒不形於色的人,逢人都隻三分客氣的笑意,疏遠而冷淡。但是對於女孩子們來說,他這清冷孤傲的氣質卻是極有誘惑力。這樣一個玉麵郎君,誰都想知道他含情脈脈帶笑看時,會是什麼模樣。

四娘也走上前來,嬌聲細語地訴說久別之情。崔熙俊不住點頭,似乎是在聽著,可是目光卻是越過人群,尋找到了站在一旁的兩個不合群的身影。兩個女孩都戴著帷帽,麵紗下的麵孔模糊不清。

二娘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冷笑著打斷了四娘的嘮叨,對崔熙俊道:“那是五娘和二嬸新收的義女錦娘,四表兄可見過?五妹,快過來見過四表兄。”

丹菲定了定,而後邁著輕盈的腳步,朝崔熙俊走了過去,雙手合攏,行了一個萬福。

“四表兄萬福。”

“五妹,好久不見了。”崔熙俊嘴角掛著淺笑,目光灼灼地盯著她的帷帽,“蘄州一別,已有半年了。後來聽聞二舅和義雲的噩耗,我又折返回去尋你們,卻是沒尋到。幸好你安然無恙,不然……”

丹菲低著頭,帶著哀愁歎道:“阿爹和阿兄知道表兄有心,在九泉之下也定會感到安慰。表兄的關懷,妹子也真是無以為報。”

崔熙俊抿了抿嘴,含情脈脈道:“我也無他求,見你平安就好。”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刺鼻的酸氣。即使隔著帷帽,丹菲都能感覺到幾道殺人般的目光。她抬眼朝崔熙俊看去。男子俊美如玉,卻也冰冷若雪,嘴裏的話語深情款款,看著她的目光卻冰冷無情。

他八成是已經確定自己的身份了。

既然如此,她遮遮掩掩,又有何意義?

丹菲抿嘴一笑,抬起手,大大方方地將麵紗撩了起來,抬起臉,對上了崔熙俊灼人的目光。

“四表兄,”丹菲柔聲道,“你看著,比去年要瘦了好些。”

“五妹也清減了不少。”崔熙俊咬著牙,一字一頓緩緩說道。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撞擊出無形的火花,偏偏都笑得風輕雲淡,好似真的在為久別重逢而歡欣喜悅一樣。

一隊錦衣素服的車隊緩緩駛出了京城,朝終南山的樊川駛去。

五月的樊川,爛漫山花正是最開到最絢麗奪目之時,嬌豔如火,熱情地不顧一切地在田野之中燃燒。道路兩旁,阡陌縱橫,綠樹成行,稻田泛著層層波浪。少陵原上村舍相連,粉牆烏瓦在一大片濃鬱欲滴的綠意之中格外顯眼。山巒起伏之間,古寺寶塔露出尖頂,隱隱有綿長的鍾聲傳來。燕雀歡快地鳴叫著掠過樹梢,濕潤的空氣裏醞釀著花香。

丹菲和劉玉錦都湊在車窗前,欣賞著這如畫一般的鄉野美景。

“南方真富饒呢。”劉玉錦在丹菲耳邊低聲道,“不過現在這個月份,蘄州的雪也該都化了,隻是如今蘄州還沒收複,家裏莊子裏的那些田,怕沒人去耕種呢。”

丹菲道:“即便收複蘄州,劉家產業也要充公,那些莊子都不歸你了。別去想了。”

劉玉錦沉默了片刻,小聲道:“不知道……不知父母的墳如何了……”

丹菲心中一痛,鼻子發酸,半晌才道:“將來咱們必會回去,給二老重新好好安葬的。”

劉玉錦用力點了點頭。她探頭看了看騎馬走在前方的崔熙俊,湊在丹菲耳邊低聲道:“他真認出我們是……的了?那怎麼不揭穿我們?”

丹菲晃了晃手,手腕上的雙魚戲珠的銀鐲被日日戴著,磨得發亮。

“那……你可打算把這個交給他?”

“你看他人如何?”丹菲反問。

劉玉錦又望了一眼崔熙俊的背影。崔熙俊正跟在段二娘的牛車邊。段二娘半個腦袋都探出了車窗,一路都在和他說話。他時不時低頭回幾句,依舊是清冷淡然的神情,卻沒有什麼失禮的地方。

“孤傲了些,但是不像壞人。”

丹菲啼笑皆非,“壞人會把字寫在臉上?”

“那可有好人把字寫在臉上?”冷不丁一個聲音冒出來,把兩個女孩都嚇了一跳。

兩人這才發現崔熙俊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退到了她們的馬車前,正回頭看過來,嘴角掛著一抹諧謔的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