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治刁奴(1 / 3)

四月的長安,到處都是一派鶯飛草長、繁花似錦的春日盛景。長安城裏的仕女名媛們紛紛換上了輕薄明豔的春衫,戴著輕紗帷帽,乘坐著青棚油壁車,結伴出行。

樂遊原上,滿是羅衣輕揚,鬢插牡丹的嬌媚仕女,隨著郎君登高望遠;曲江池邊,帷帳高支,帳內歡聲笑語,嬌嗔輕斥,引得路過的遊人紛紛張望。花團錦簇下,是一片升平和樂的景象。不論王公貴族,還是布衣平民,都輕鬆恣意地沐浴著暖暖春陽,仿佛北方江山淪陷,生靈塗炭等事,從未發生過。

長安外終南山的皇家獵場卻是另外一副景象。

嘹亮的號聲吹響,鑼鼓震耳,伴隨著獵犬興奮的吠叫,馬蹄聲動如雷,地動山搖。狸奴們吆喝著帶著猞猁率先衝了出去,獵犬們緊隨其後,呼哨呐喊聲四起,整座山林都震動起來。

受驚的獵物驚慌出動,被猞猁和獵犬追趕得四下逃竄。獵奴們熟練地指揮著獵犬將獵物們趕出山林,朝山坡下的坳溝逃去。

十來個貴族男兒策馬從林中飛馳而出。他們身穿箭袖緊身的騎服,腳踩紫緞馬靴,胯下均是驃悍強健的突厥駿馬。又都是二十歲左右的年輕兒郎,年輕俊朗,風姿瀟灑,若這是在馬球場上,怕早已引得觀戰的女郎們歡呼尖叫了。

眼看獵物們都被趕出山林,沒了遮蔽躲藏之處。郎君們紛紛拔箭拉弓,箭如雨一般朝獵物們射去。一時間獵物哀鳴,獵犬狂吠,場麵火熱激烈非常。

一隻紅毛獒犬敏捷地躲過飛箭,叼了主人射下的那隻麂子,搖著尾巴回來討賞。

崔熙俊吹了一聲口哨,用馬鞭拍了拍它的頭。獒犬把麂子丟給狸奴,張著嘴接住了主人自馬上丟下來的肉幹。

“四郎今日戰果如何?”一聲大笑從身後傳來,伴隨著急促雜亂的馬蹄聲。紫衣紅馬的年輕郎君追趕了上來,劍眉星目,俊朗挺拔,正是臨淄王李崇。

李崇那匹玉獅子身後,還跟著一隻金黑斑紋,修長矯健的綠眼豹子,此刻正翕動著鼻翼,聞著空氣中野獸的氣息,蠢蠢欲動。這是李崇的愛豹,名叫“射日”。崔熙俊的獒犬凶猛膽大,見了豹子,竟然不怕,喉嚨裏還發出低吼。

崔熙俊低斥了獒犬一聲,朝李崇拱手:“馬上不便,請郡王恕臣不能全禮。”

李崇那馬鞭輕輕在他肩上抽打一下,笑道:“你小子慣會裝腔作勢。”

崔熙俊一笑,道:“郡王怎麼才來?鄭駙馬方才射了一頭兩歲有餘的野豬呢。都說你再不來,今日頭籌怕要落入別人手中了。”

“此事各憑本事,來得晚未必就獵不到好貨物。”李崇一邊說著,皺著眉摸了摸後頸。

“郡王不舒服……”崔熙俊問話時,眼睛已經看到李崇後頸上鮮紅的指甲印。他哂笑道:“郡王來得遲,原來是已有獵物再懷了。”

“是獵物就好了。”李崇翻了個白眼,苦笑。

崔熙俊猜他必然又和郡王妃起了爭執,不好多問。他目光掃了一眼李崇的隨從。李崇揚了揚馬鞭,侍衛和奴仆便退了下去,遠遠在後麵跟著。兩個俊逸的郎君並肩而行,走馬踏花,談笑風生,倒是春日一景。

“這麼說,你還是沒有見到段五娘?”

崔熙俊挑了挑眉,道:“大舅說她身體不適。我本來想多上門幾次,但是又怕打草驚蛇。”

李崇道:“說到蛇,高安郡王最近一直很安分,反倒不正常。他必然也知道段五娘回來了,不會不想知道那份東西在何處。”

崔熙俊眯起了眼,“段五娘在高牆裏,我們在高牆外。東西在哪裏,我們都不知道。既然五娘要守孝,不能出來。那隻有我們進去了。”

“不,我們什麼都不做。”李崇從容一笑,俊朗的麵容帶著一抹飄忽的陰冷,“韋鍾定然比我們更焦急,他會想辦法把五娘引出來。”

“郡王的意思是,我們隻在一旁看著,等韋鍾要得手之際,我們再出來殺他一個措手不及?”

“隻要你舍得?”李崇裝模作樣地朝崔熙俊拋了個眼風,嘻嘻笑道,“畢竟她可是你親親表妹,拿來做誘餌,風險可不小。韋鍾看樣子也不像本王是個惜香憐玉的。”

崔熙俊頓了頓,道:“並不是真的表妹。隻是她到底千裏送信上京……”

“景玉,”李崇喚著崔熙俊的字,目光深邃,似笑非笑,“若無犧牲,哪來的勝利?北地秦關大捷,是數萬將士性命換回來的。她能送信上京,也有段家父子三人的性命給她鋪路。你我若要成就大業,首先就要有一顆狠心。”

他是郡王,是則天皇後最稱讚的嫡孫,他不像他那個溫吞懦弱的父親,他繼承了祖母強悍狠辣的血液。

崔熙俊抿著唇,沉默片刻,道:“我已派人盯住段府,冒然撤掉,怕會引起韋鍾懷疑。我會吩咐下去,讓他們見機行事。”

“很好。”李崇愉悅一笑,拍了拍他的肩,“放心,那段五娘不論是真是假,至少是個實打實的美人兒。小王甚有惜花之心,定會想個法子保護好她的。”

崔熙俊低頭亦微微笑了一下,目光清冷,眸色深深,看不出情緒。

鄭駙馬打馬折返回來,遙遙地舉著馬鞭指著兩人,笑罵道:“你們兩個,這裏又無仕女圍觀,你們這麼慢吞吞地走馬作態,也不嫌肉麻?前麵圍住了幾頭野豬,你們再不來,就便宜了我和薛六郎了。”

崔熙俊和李崇這才打馬追上。

他們方趕上大隊伍,就見人群裏發出一聲驚呼。幾個昆侖奴跌倒,三頭肥壯健碩的黑皮野豬衝出人群,頂翻兩個衝來阻攔的奴仆,獠牙又插穿一頭猞猁的肚子。

李崇張狂一笑,對崔熙俊道:“我倆比試一番,如何?”

崔熙俊嘴角一勾,麵色依舊恭敬謙謹,卻是已經燃起爭鬥之意,優美的鳳目如照雪一般明亮。

兩人默契,一言不發就策馬追上,抽箭拉弓,對準奔逃的野豬。

李崇搶先發難,一箭射在最後那頭野豬的背上。野豬慘叫一聲,卻依舊奮力奔跑。李崇迅速再補充一箭,射中野豬肚子。野豬滾倒在地,“射日”撲過去一口咬斷了它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