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菲很虛心地朝幾個姐姐請教,道:“妹子不熟悉京中禮數,姐姐們覺得我送信道謝好呢,還是親自上門道謝好?”
二娘和四娘幾乎異口同聲道:“不用!”兩人對視一眼,心照不宣。
家中兩個姐妹愛慕一個男子還不夠,還要再加一個人進來嗎?
四娘盈盈笑道:“母親和嬸嬸就已去過崔家道謝,禮節已全,你就不用再擔心了。四堂哥就要下場考試,現在正閉門苦讀,不好上門去打攪。都是親戚,出手援助本是應該。三番五次道謝,倒是要教崔家覺得不自在。”
丹菲有心打探一下崔熙俊的事,便順著問:“崔家不是封了侯了嗎?崔姑父是禦史中丞,聽說四表哥還是千牛衛備身,怎麼他還要去考科舉?”
二娘微微得意,道:“四表哥可不像京中其他公侯子弟那樣,隻靠祖蔭度日。他是長安貴公子裏數一數二知上進的,年紀輕輕就已是考中明經,今年還要下場考進士。算起來,再過十來日,就要開考了吧。也不知道表兄準備得如何了。”
丹菲又道:“人以類聚,物以群分。想必崔四表兄平日結交的,也多是舉子名士吧。”
一直一臉清愁坐在一邊喝著梅花露的三娘忽然開了口,道:“四表兄結交的人確實挺廣的,上下九流之人都有。他平素和臨淄郡王關係最好,常伴郡王出入。”
“臨淄郡王不就是把五姐送回家的人嗎?”八娘驚道。
“正是他。”丹菲道,“難怪郡王出手相助,原來也是因為和四表兄交情好。”
“表兄和郡王自幼就是好友,又一起在軍中磨礪過,交情非比尋常。”二娘道,“崔家可是永興侯,有丹書鐵券的,四表兄自幼就出入大明宮猶如西市一般。則天皇後在世的時候,還抱著他,讚他聰穎俊秀呢。”
四娘也一臉春情,道:“四表兄允文允武,長安城裏,上至宮中後妃公主,下至平頭百姓,無人不知崔郎美姿儀?上次他隨臨淄郡王一起華服出行,眾人圍觀,可沒被那些大娘子小媳婦們丟手帕香囊和果子!”
二娘鄙夷道:“那些粗婦,也配肖想崔郎?”
三娘在旁邊不客氣地翻了一個白眼,道:“二姐吃哪門子的醋?長寧公主都不計較呢。”
這話好似一把利刃插入二娘和四娘的胸口,兩個女孩臉色霎時慘白。
丹菲豎起了耳朵,道:“四表兄和公主也有交情?”
“那哪裏是什麼交情?”二娘氣得發抖。
四娘極其難得地讚同她的話,激動道:“那分明就是孽債!”
“四表兄明明對她無意。”
“她卻死死糾纏不放,害得四表兄去年為了躲她,還離京出遊了數月。”
“她滿京城地散布流言,到處說四表兄鍾情於她。”
“若是別家女郎對四表兄有意被她看到,或是四表兄待哪個女郎好些……”
“她還會去欺壓對方!”
“沒錯!她可是公主,是韋皇後所出,京城裏除了安樂公主和泰平長公主外,還有哪個公主有她權勢大?”
“所以四表兄被她纏得,就快二十歲了還沒說上親事。因為大家都畏懼長寧,不敢和崔家結親!”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完畢,異口同聲道:“五妹,你說她可惡不可惡?”
丹菲縮了縮腦袋,怯生生地賠笑,“妹子……不敢論天家女的是非……”
“無用!”二娘鄙夷。
“怯懦!”四娘冷嗤。
三娘陰陽怪氣地笑道:“你們自己吃醋不夠,何必還要拖上五妹?她看樣子也不想嫁崔郎。”
“想也無用。”二娘傲慢道,“崔家兒女都人才出眾,崔姑父可是隻願和高門結親呢。就說大房裏,大表姐熙芳姿容驚豔、端莊淑慧,被聘做了北靜郡王妃。大表兄熙燁也是有名的美男子,娶了臨川公主的孫女鄭氏;六表姐熙瑩更是豔名遠播,及笄後媒人都踏平了崔家門檻,去年嫁了折衝都尉李家的次子。”
四娘也歎氣,“長寧公主今年都十七了,也拖不了多久了,怕是真的會要四表兄尚主呢。”
丹菲一點都不關心崔熙俊將來娶誰做媳婦,她隻關心此人是否可靠。若他真的娶了長寧公主,做了韋後的女婿,高安郡王的侄女婿。那她手裏的東西,就絕對不可托付給他了。
“那臨淄郡王呢?”丹菲忽然問,“他人如何?”
四娘搖頭道:“別提了,臨淄郡王可就是表兄的前車之鑒呢。”
“此話怎講?”
“郡王妃是韋皇後的侄女,這韋妃可是全長安,不,全大周最最出名妒婦了。郡王和她三天兩頭地吵鬧,弄得全長安都知道,真是丟死人了。”
三娘也厭惡道:“聽說上月又打死了王府裏的一個婢女。”
“還是一屍兩命呢……”二娘插嘴。
幾個待字閨中的女孩聽了這話,頓時又羞又恐懼,紅著臉閉上了嘴。二娘後知後覺,咳了咳,道:“總之,希望四表兄多看看臨淄郡王的遭遇,橫下心拒絕了長寧。”
“可是……”丹菲怯怯地問,“萬一四表兄願意尚主呢?”
二娘堅定道:“四表兄不定不肯的!他勤奮苦讀,參加科舉,有雄心壯誌,要一展抱負的。怎麼可能願意做個駙馬,在九寺裏擔個閑職,平庸一生?”
三個女孩都不約而同地長歎了一聲。二娘和四娘是替崔家表兄憂愁,三娘卻是因為覺得這些話題都太低俗無聊了。
丹菲要打聽的都已經打聽清楚了,便轉了話題,提議作詩。
三娘立刻來了精神,要以著春花為題,七言或者五言絕句都可。二娘和四娘都不耐煩作詩,她便抓著了倒黴的劉玉錦。
劉玉錦急中生智,竟然磕磕巴巴地作了一首打油詩,什麼“好大一朵花,就像大喇叭,早上朝東開,傍晚全謝了。”竟然還押韻。
眾女郎們聽了都哈哈大笑,先前僵硬的氣氛終於一掃而空。劉玉錦總算派上了大用場。有她這麼一個可供大家取笑的人在,二娘她們也不鬥嘴置氣了,反而都來逗她玩。劉玉錦脾氣也好,隻要無傷大雅,她也都跟著姊妹們一起玩笑。
今日這個茶會也在這一串串輕快悅耳的笑聲中恢複了正常。春日明媚,花好風清,庭院中裁綠染黛,一片生機勃勃。時光也顯得那麼靜好。
坐在這個院子裏,看著微風輕輕吹拂著頭頂一串串粉紫的藤蘿花,丹菲會有片刻的錯覺。仿佛大周江山穩固,北土並未淪陷。而她也未流離千裏,又寄居在誰人的簷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