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茶宴(2 / 3)

“我可是來遲了?”

一陣銀鈴般的輕笑傳來,眨眼間,一個墨綠衣裙的少女帶著四個婢子跨過院門朝這邊走來。隻見她粉麵桃腮,娥眉杏目,身段嬌小窈窕,舉手投足都透露著一股少女特有的婀娜輕盈。丹菲和劉玉錦早認得她,卻還是覺得眼前一亮。

她一出現,就好比一團烏雲罩在了二娘和三娘的頭上。兩人的臉色一同陰沉了下來。

二娘陰陽怪氣地笑道:“四妹可又是跟著許姬學歌舞,才耽擱了這麼久時間,讓姐妹們好等。”

四娘段寧倩是庶出的,比段寧江大兩個月,故排行第四。大周朝嫡庶分明,庶出的兒郎還好,女兒卻如同半奴。公卿大臣之家重禮教,庶女教養才好些。四娘命好,生母許姬極受寵,同胞哥哥又上進,她行頭排場比之嫡女並不差多少。為此更加惹得上麵兩個嫡出姐姐嫉妒怨恨。

許姬是段員外郎同僚贈送的歌姬,妖嬈嫵媚,在段家大房專寵了十多年不衰。華族大姓家的正室和女郎都以端莊雍容為德,隻有伎人才需靠美色技藝邀寵。二娘說四娘學歌舞,是把母女倆一起罵了。

丹菲看這四娘看著嬌滴滴的,會被二娘譏諷得哭鼻子,沒想她隻是臉色僵了僵,就笑道:“二姐恕罪。方才是三兄回府來,說是昨夜巡視察覺有賊人越坊牆,追查一番後,竟然抓住了一窩流竄的盜賊,其中一個還是有多宗命案在身的大盜。三兄受了上峰誇獎,特被放了一日休假,還獎了五十匹絹。”

此話一出,二娘和三娘的臉色更加難看,好似她們和盜賊是同夥一般。

八娘飛快地對丹菲和劉玉錦低語道:“三哥和四娘一母同胞。除了我們大兄生前任司兵,大房幾個阿兄都還沒功名,反而是許姬所出的這個三兄在金吾衛任職,眼看著就要升上曹參軍了。”

丹菲兩人恍然大悟,原來是庶出的郎君有出息,襯得嫡出的兒女臉上無光。

段家這一支隻有兩房,孩子們的行第便排在了一起。家中大郎君是英年早逝的段義雲,大娘和二郎是嫡出,二郎十歲的時候患病夭折,大娘也早就嫁人,隨夫家住在成都。後麵的三郎、四郎和五郎都是許姬所出,五郎也早夭。今年才十一歲的六郎才是大夫人所出。丹菲還留意到大房院裏還有一個大著肚子的妾,不知道懷著的是男是女。

段刺史一生隻有前後兩個妻子和一個妾,兒女都是嫡出的。他這大哥卻和他相反,後院給他塞得滿滿當當,生了一地兒女。不怪李氏一聽老夫人要把嫁妝對半分就急,實在是家裏兒女太多了。

四娘反擊了二娘一回,也不乘勝追擊,倒是轉來和丹菲她們寒暄,道:“五妹好生靈巧能幹,挑選的這處又漂亮又清靜,布置也雅致得當,透著一股大方。到底是北地養大的女兒,比之京中女兒,別有一番瀟灑風度。”

“你來得最遲,話倒是最多。”三娘冷哼道,“快過來坐下,就等你開席了。”

四娘依舊笑得一團和氣,拉著劉玉錦的手一同坐下。丹菲便吩咐開席。

司茶的婢子坐在廊下,搖著一把素娟小扇,燒水煮茶。清淡的苦香隨著水氣蒸騰彌漫,給這。其實品茶隻是個名頭,女郎們更多的還是愛飲果漿,於是席間案幾上擺放著各色果漿、奶酥酸酪和茶點果子。

雖然不便奏樂戲耍,但是女郎們都因為守孝在家中悶了數月,難得有機會做宴。就算恩怨糾葛難解,為著這大好春色,也肯暫時消停片刻。

丹菲把在蘄州的一些趣事修改了一下,假裝成段寧江的經曆,說來給姐妹們聽。她講故事的本事不錯,把幾個簡單的小事說得妙趣橫生,逗得原本還青臉白眼的姊妹都笑了起來。連矜持清高的三娘也拿扇子捂了嘴,又是鄙夷丹菲說的粗俗,又忍不住覺得有趣。

“原來邊關竟然如此好玩。”八娘聽得入迷,“我還道那裏荒蠻貧瘠,黃沙蔽日、罕無人煙呢。”

丹菲道:“若真是個荒涼之地,瓦茨又怎麼會想來爭奪,引起戰亂?不說蘄州,就是嶽城。鬆山一代,都山林茂密,滿山都是奇珍異獸。山下除了農田,大多是茫茫草原。冬日大雪,是有些荒。可等一開春,冰雪消融,大地回春,就可以出城縱馬狩獵了。”

“那五妹騎射定然不錯了。”四娘羨慕道,“京中女郎也騎馬擊球,可都是小打小鬧。我長這麼大,隻有去年秋獵的時候隨阿爹去過一次,可也什麼都沒獵到。”

丹菲謙虛道:“北地女兒,不論官員大族家的女郎,還是布衣貧民家的娘子,大多都會騎射。我們入鄉隨俗,每得了空閑就會騎馬出城,踏青射獵。”

“那你會打馬球嗎?”二娘忽然問。

丹菲愣了一下,道:“會是會,球技卻是一般。”

“會就好。”二娘道,“京中女郎們也常在一起射獵擊球,還有女子馬球隊。可惜家中,你三姐是個隻拿得動筆杆的,四姐聞了畜生氣味就打噴嚏,幾個妹子又還小,頂多隻能騎馬溜幾圈。你平日可以去城外莊子上練練馬。等你出了孝,就隨我打馬球去。”

丹菲著實有點驚喜。她是騎馬狩獵長大的女孩,進了深宅後每日都覺得拘束,能偶爾出去放鬆一下是極好的。而且,隻要有能出府的機會,她就有機會去接觸外麵的人。她可以重新和萍娘取得聯係。

“這樣可行?”三娘皺眉,“五妹還在孝中呢。”

“去自家的莊子,又不是出門交際,有什麼妨礙?”二娘不以為然,“當年阿翁過世的時候,我們也去莊子上消暑呢。”

四娘笑道:“妹子恭喜二姐得一得力助手。將來你們姊妹兩人定能在球場上為我們段家女郎揚威……不過,聽說五妹身體不是怎麼好呢。打馬球可不是個輕鬆的活兒。”

丹菲道:“我剛來京城有些水土不服,如今已經是好多了。多謝四姐關心。”

“那我就放心了。”四娘拍了拍胸口,“因為我聽說崔四表兄聽聞你身子不適,給你送了不少藥呢。那凝玉紫香丸,可是他向臨淄郡王從禦醫手裏求來的呢。崔四表兄待五妹真是與眾不同。”

話音一落,幾道雪亮的目光就猶如刀子一樣紮在了丹菲身上。

丹菲一臉天真又茫然,驚訝地叫道:“原來那藥竟然是崔四表兄送來的?老天爺,我都不知道。母親說是姑母送來的,我還寫了信函去致謝。要是早知道是崔四表兄送來的,我也該向他致謝才是。往日在蘄州,他來去匆匆,也沒能多說幾句話。我本該借著這個機會和他見上一麵,聊聊父兄之事的……”

丹菲越說,二娘和四娘的臉色就越發難看,劉玉錦和八娘卻是隱隱發笑。

二娘狠狠瞪了四娘一眼,恨不得那膏藥糊了她的嘴。若不是她多嘴,五娘根本就不會知道崔熙俊關心過她,更不會想到要去和崔熙俊聯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