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瑛的臉又漲紅了。
“想想看”,太炎繼續說,“西方人信奉基督,國人供拜釋迦牟尼。可是,替萬民受難的耶穌,能不能真的替萬民受難?普救眾生的如來,能不能把苦海中的民眾救上篷船?玄瑛,你說你常常灰心,這實在難免,何況你半生坎坷,無親無靠。你其實本來是一把火,隻因為在嚴寒和苦雨中淋得太久,你的火焰才熄滅了。不過當你為著一個信念而鼓舞的時候,你就會覺得春天又來了。”
聽了太炎的一席話,玄瑛萬分激動,他對自己將要走的道路看得更清楚,決心也更堅定了。
1908年7月,日本內閣更迭,新上任的外相小村壽太郎為了誘使清政府屈從日本提出的侵占東三省各項權益的無理要求,決定對清政府采取“親善”政策,因而下令封禁清政府始終視為眼中釘的《民報》。
太炎的心中,早已無所畏懼,他望望陰雲密布的天空,沉靜地等待著無情的暴風雨。
“大哥!”玄瑛在夜風裏戰栗了一下,靠緊了太炎。太炎抓住玄瑛的一隻手,望著陰沉沉的夜空,忽然朗聲大笑:
“玄瑛,你聽我說,我們雖然是書生,手無寸鐵,但早已經不惜流血,置生死於度外,我們無愧於四萬萬同胞,還有什麼值得畏懼的?”
他說著,挽起玄瑛的手臂走出黑洞洞的大門,大步地、義無反顧地走在冷冷的夜風中。
章太炎和他的“小友”
人生交契無老少,論交何必先同調。
——杜甫
陰暗的監獄裏,空氣潮濕,黴味刺鼻。舊民主主義革命家章太炎把鄒容(近代民主革命烈士,1885—1905)韻頭枕在自己的腿上,望著鄒容遍體的傷痕,不覺老淚縱橫,語音哽咽……鄒容比章太炎小16歲,兩個人一見如故,成了忘年之交。鄒容寫了《革命軍》,章太炎大為讚賞,說:“你的書稿,訊雖淺直,但要讓人看懂,非這樣不可。”為了使書廣為流傳,他立刻為之寫了序。他叫鄒容為“小友”,並同鄒容結為兄弟。
清朝政府害怕章太炎倡導革命,把他投入監獄。鄒容聽到消息,勇敢地投案,跟章太炎一起坐牢。鄒容在獄中反抗非人的待遇,慘遭迫害,身染重病,後來死在牢獄裏。章太炎撫屍痛哭,寫詩曰:“鄒容吾小弟,披發下瀛州。快剪刀除辮,乾牛肉作餱。英雄一入獄,天地亦悲秋。臨命須摻手,乾坤隻兩頭。”以此追思亡友,抒發豪情。
辛亥革命後,孫中山封鄒容為“大將軍”。章太炎在鄒容墳上修了墓道,並親自作了墓誌銘立碑墓前,表示對“小友”的深切懷念。
魯迅和柔石
所是同袍者,相逢盡衰老。
——王昌齡
1931年2月7日深夜,北風怒號,寒氣逼人。在陰森森的國民黨上海龍華警備司令部裏,忽然傳出了匪徒們一陣狼嚎般的吆喝聲,接著,從牢獄裏走出了20多名戴著手銬腳鐐的“囚徒”。他們昂首挺胸,高唱《國際歌》,巍然向刑場走去。在這大義凜然的革命者中,有一位留著長發,戴著眼鏡,臉龐瘦削而蒼白的年輕人,他就是魯迅先生年輕的朋友——柔石。
柔石是一位十分樸實、勤懇的年輕作家,魯迅先生非常讚賞他的品格。在那白色恐怖的歲月裏,魯迅和柔石經常在一起談論國家的大事。魯迅先生,以一個老戰士的鬥爭經驗,教育柔石,耐心地指導柔石寫文章,搞翻譯,辦雜誌,從事革命活動。柔石以一個年輕共產黨員火一般的戰鬥熱情感染激勵著魯迅。長期的革命鬥爭實踐,使他們結下了深厚的革命友誼。
1931年初,柔石被捕了。敵人在柔石的衣袋裏搜出了一張魯迅和某書店訂的出書合同,就想以這作為借口逮捕魯迅。形勢十分險惡。這時,魯迅擔心的不是個人安危,而是十分惦念著柔石和其他被捕的同誌。一天,他收到柔石從獄中帶出的一封信。信中說,他雖然已被戴上了腳鐐,但心情並未改變,正在跟另一位作家殷夫學德文。信中還特別提到敵人正四處打聽魯迅先生的住址,要先生小心。另外,他要幾隻鐵碗。
魯迅先生立即設法將鐵碗送了去。一晃半個多月過去了。天氣愈來愈冷,魯迅心裏老是惦記著柔石他們有沒有被褥?鐵碗收到沒?他是多麼渴望能重見柔石他們,和這些戰友繼續並肩戰鬥啊。可是,他得到的卻是自己年輕戰友犧牲的消息。先生悲憤極了,他夜不能寐,在院子裏清冷的月光下來回踱步。為了悼念戰友,抒發自己悲憤的心情,他吟就了一首詩。其中有這樣兩句:“忍看朋輩成新鬼,怒向刀叢覓小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