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後心靈史07(2 / 3)

都說這麼一個學生,應該不會與迷茫啊、離家出走一類詞扯上什麼關係。算命的說我一生平淡,自己也頗以為然。

我一直沉默著,我需要弄清楚我內心的想法,我想要的是什麼,我的生活。

我的內心裏潛伏著某種不安的、叛逆的因素。這些因素在我學畫後日益膨脹起來,雖然我的外表還是那麼清秀,那麼孩子氣,心靈深處卻喧騰著莫名的騷動與苦悶。像隻風箏,老想掙脫縛住自己的繩,渴望飛翔,渴望遠方。

很多的時候,我隻是一個人呆著,朋友們說我太平靜了,我已經不適合他們的圈子。

或許,由於我的天真,我的幼稚,我的浪漫,我的固執,我的叛逆,還有我這太多太多的或許,孩子氣的外表下,竟是熱如岩漿又冷若冰川的魂靈。我飄離了人群,像匹野馬,隻想縱橫狂奔。在眾人眼裏,我變成了一個清高自大的不羈浪子。

我一個人跑去了北京,我始終擺脫不掉哥哥的影子。

在北京我過得很不好,我太不熟悉這裏了,這不是一個很友善的城市,或者,我隻是行走在它的邊緣,我無法進入它的中心。這裏,想進入它中心的人太多了,而我永遠隻能是被擠落的那一個。

我給在學校時認識的一個女孩子寫信,那時我沒有和她說過一句話,我覺得她很陌生。現在,我一個人住在過道搭成的房子裏,我覺得她是那麼的熟悉,她的音容笑貌很清晰地顯現在我的腦中。

我每天要做的事,除了畫畫,寫日記,就是走半小時的路,踩著肮髒的雪地去居委會那邊看看有沒有她的回信。

在我考完專業快回家的時候,我才看到她的信,好幾封,壓在我一直沒有注意到的角落裏。

我始終掙脫不了風箏的命運。我回到了我的學校,好像一切都沒有發生過,她成了我最好的朋友的女朋友。

我的專業沒有考過,我呆在家裏畫畫,沒有去參加高考,沒有去拍畢業集體照,沒有人通知我。

第二年,我又去了北京,沒有寫信,也沒有期待。甚至沒有錢去學畫畫,我不知道我呆在北京是為什麼,或者,隻是,那個時間,我需要活在那裏。

補習的時候我認識了一個新朋友。

他是我在打籃球時認識的,比我低一屆。我們都是各自年級的後衛,個頭一樣高。那年我專業沒有過,沒去參加高考,補習時和他在同一個班,又坐到了同一桌。但我們有限的交流也隻是在球場上,不同的是我們成了隊友,當時還有他的好友打前鋒的輝。後來,我又沒有拿到專業準考證,也就沒有心思到學校去了。

高考前的兩個月,我的家成了他和他女朋友還有另外幾個同學的避難所。其實,那一段時間裏,我根本就沒有去注意他們在我家幹些什麼,我和他們之間的關係,就好像隻是住在同一間旅館的旅客。我到現在也不明白,他們是怎麼住進我家的。他們有很多時間都在打牌,而我聽到最多的便是他們各種各樣的想法。

那時候,我看著他們,就覺得他們真像快樂的小鳥。

那些日子裏,記得最清楚的,就是五月十五,我們那的登山節。說是要一起去看日出的,於是就帶他們去了,在午夜十二點。

沒想到爬了十幾次的山,那次竟迷路了。先是大片的枇杷園,然後是比人高的草,那時天還下起小雨,打火機不能用了,摸索著前進。僅容一人的小道,我叫他們不要手拉手,拽住草和藤子,滑下去也就滑下去了。然後是雜亂的灌木叢和小樹林,我們互相叫著彼此的名字,看到令人恐懼的東西不說出來。然後是潮濕的長滿青苔的巨大的岩石,我們一個拉一個上。

在早上7點多的時候我們爬上了山頂。滿身的泥土,滿手滿臉的傷痕。別人都看著我們。我們不管他們,我們互相擁抱,我們大喊大叫。我們早已忘了我們上來幹什麼,我們隻知道我們上來了。然後我看到了大片的透明的烏雲。烏雲上麵有太陽,有紅色的紫色的青色的橙色的光。烏雲下是籠在霧中的剛睡醒的城市,能看到湖水和街道,有倔強的燈光逃離了出來。然後我看到山腳,看到爬上的方向。然後我想到了生和死。

渾渾噩噩的日子總是過得很快,不久他們就要參加高考了,盡管他們是十分的不情願。

高考後,好像他們的學生生涯一下子就到了盡頭,這個盡頭在他們看來,好像是從一條胡同一下子走到了一條繁華的大街上,又好像是一瞬間從一個地方被帶到了另外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這種變化讓他們不自如,開始驚慌失措起來,像被什麼東西追逐似的四處逃竄了,一下子全部從我家消失得無影無蹤。他們說不會忘記那次我帶他們去爬山。他們很少再聯係我。

這種狀態也就維持了一段不長的時間,因為我們這一代人的適應能力太強了,而且沒有自尊也沒有自卑。很快,他們又像浮萍一樣聚集到了一塊,又有了許許多多的想法,他們的想法總是變得很快,這讓我搞不清楚他們到底在想著什麼,要幹什麼。其實,我一直搞不清人,包括我。但,有什麼需要我搞清楚的呢?

最後終於都散去了。他們拍畢業照的時候我沒有去,我知道,我不是他們的一分子。

第三次高考,第四次高考。第三次去北京,第四次去北京。

我沒有在學校念過一天書,我在娛樂城裏打工。

這三年期間我喜歡過兩個女孩子。

第一個是在老師的畫室,很有感覺,家裏好有錢,喜歡抽著煙打男生,那時候我給她寫了一封情書,然後再也沒有看見過她,那應該是我寫的第一篇真正意義的文字,叫《不算情書》,是某個著名女作家用過的一個標題,具體是誰,我想不起來了。

第二個是我一個好朋友介紹認識的,因為他追不到她,所以決定把她介紹給我。她挺漂亮的,很長很順的黑頭發,喜歡穿黑衣服,笑起來兩個小酒窩。是在我邊打工邊準備繼續考學校的時候,朋友介紹的,第一次見麵的那個晚上麵對麵在QQ上聊,然後和她約好在我發工資的時候一起出來玩。

第一次見麵是在聖誕節前一天,她讓我在一個書店裏等她,然後一起在裏麵看了幾個小時的書,在不同的書架前麵。出來後就一起慢慢地逛街,很少說話,她總是低著頭,若有所思的樣子,偶爾會微笑著抬頭看一下我。她和我保持著一定的距離,一直在努力地踩著我的影子。然後一起擲硬幣決定去哪個公園,一起開碰碰車,彼此笑得很開心。在一個露天戲台前坐著,沒有人,隻有夏蟲的叫聲,她依然端莊,麵帶微笑的沉默,有陽光落在我和她之間,像一些很隨意的句子。

一起去吃飯,然後是看電影,看的是恐怖片,她沒有受到多少的驚嚇,隻是偶爾會閉起眼睛,偶爾會緊張地拉緊我的手,又馬上放開。很晚的時候,一起去迪吧跳舞,跳情人舞的時候我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後來,她笑著跟我說,男孩子應該把手放在女孩子的腰上的。她說,你真有趣。她跟我說這句話的時候,迪吧裏開始有人在打架,我們一起逃離。

三次吧,我們總共見過三次麵,好像完成了所有戀愛中的寶貝所要經曆的一切,甚至最後一次和她一起,在冬天的車站一直在椅背上坐到天亮,彼此間保持著一個擦身而過的距離,很冷的夜晚,卻不知如何能溫暖彼此。黎明的時候送她回家,都走得很慢,沒有說話,揮手,像平常的告別,卻再也不見。

我沒有牽過她的手走路,但是某一次我們一起過馬路的時候,她突然開始流淚,我的肩膀借給她靠著,我甚至沒有去撫摸她的頭發,沒有去抓她顫抖的肩膀。我從來不知道該如何探詢一個人的心事,同樣,不懂得安慰。

一個月後,她成為了幸福的新娘。

一年後,她成為幸福的媽媽。

很久後,某一個早晨睜開雙眼,我突然再次想到了她。可是我記不起她的模樣了,隻記得,她在我麵前笑過,哭過。她沒有和我說她所有的事情,甚至我後來才從朋友那知道,她父母為她一手包辦了婚姻,她的夫君很有錢。

記得,她隻是喜歡聽我說,然後坐在車上,跟我說,再見,迅速地轉頭,留給我一雙微笑的流淚的眼。

三次見麵,我承認,那個時候我以為,我的愛情到了。

沒有後來,沒有後來。我考上了大學,在高中畢業三年後,在她結婚的那年。我覺得,她當時的離去是對的。我太不安定,甚至你看了我一眼,就會產生這樣的感覺。

有時候我像個小孩,固執的小孩,常常活在一個人的自以為是裏,有時候就算你叫我,我站住了,卻不肯轉過臉去。

不要擦拭我的眼淚,她有自己的歸宿,我有我的,你有你的。

隻是在某一個時刻,會不經意地想起,那一張微笑著離去的消失在人海中沉默的臉。

而在第四次高考後,我辭了職,繼續在午夜的城市裏遊蕩。

六年,我沒有真正念過一天書,高考的前一天晚上我在迪吧玩到淩晨四點多。高考誌願是我叫一個不是很熟悉的同學幫我填寫的。然後,我莫名其妙地上了省城的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