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後心靈史02(2 / 3)

我的初戀就始於這個時期。

一次,一位好朋友邀約我去登衡山。我長大的關中平原一馬平川,登山自然是我心中的夢想,於是欣然前往。在美麗的衡山上,我認識了同校的一位女生,這裏暫時稱呼其為P吧。P的美麗和溫潤很快就征服了我,那種懵懂的但是卻極為質樸的情感被激發了出來。

從衡山回來後,我陷入了極端的單相思。那時候,我經常會站在寢室的陽台上,看著明媚的陽光下來來往往的白衣女生,我的心總會情不自禁地想,P也在那些美麗女生當中吧。

我給P寫情書,我所能想到的表白方式隻有寫情書。我的第一封情書三十二頁。我在情書上對P說,我會把我的情書寫到一萬頁。

從大一到大四的漫長四年裏,我寫了很多情書給P,害怕別人看見,我總是把信悄悄地塞進她的信箱,然後又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離開。

結果是,我的情書都泥牛入海,一封又一封,不管多厚。奇怪的是我沒有一點點勇氣去當麵表白。我的膽怯和自卑像日漸緊迫的牢籠一樣困著我。一方麵,我在紙上發泄著自己的情感,另一方麵,我被自己的情感所感動著。有的時候,愛情就是一杯黑咖啡,沒有喝過的人不會懂它有多濃,更不會知道它還上癮,能讓人著迷。

我惟一的一次大膽表白是我的23歲生日那天,我和幾個朋友,包括P一起過生日,我喝多了,喝得搖搖晃晃。後來我堅持送她回寢室,她不讓。她說,你醉了。我沒醉。她奪門而出,我緊隨其後。那一夜,我相信中南大學的許多同學都看到了,一個醉醺醺的男生追著一個女生在跑,最後,他躺在了女生宿舍下麵,一身疲憊。而P卻獨自回了寢室,撇下我在空曠而冰冷的水泥地麵上,嘔吐著酒氣。

那種身陷單戀而不得的經曆,是我年輕時代的又一深刻記憶。

數年之後,當一切過往如雲煙,我曾經和P在廣州的一個飯店談起過大學時候我對她的癡情。

我說,我真的給你寫了一萬頁的情書呢,可是後來的我沒有勇氣再給你看了,我把它們珍藏了起來。

P說,我不信。

你信不信並不重要。

P陷入了沉默,隨即流下了眼淚。沒人知道,那眼淚是對純真歲月的回想,還是對我癡情的懺悔,或者是對她自己對我的傷害的某種歉意。

關於這次單戀,我曾經寫過不少文章予以祭奠,它終結了我對感情所存的美好奢願,把我推回了先前的孤身旅行。更為嚴重的是,它在某種意義上消耗掉了我對別人的原本就不足夠的信任。它使我變得更為孤僻和敏感。

那四年困苦的單戀告訴我,愛情是奢侈品,它需要絕高的前世修煉。對滄海而言,四年不過隻是彈指一瞬間,而對螻蟻而言,四年卻是幾世幾劫。我的長沙四年,和一個叫做P的姑娘息息相關;我的長沙四年,不僅消耗掉了我彌足珍貴的純真歲月,同時還毀滅了我氣若遊絲的自尊。

我給自己的年輕時代總結道,我就是從這次破碎的單戀愛情之後開始徹底變得陰鬱的。我的陰鬱表現在:離群索居、不苟言談、懷疑一切,所幸我的大部分朋友沒有遺棄我,他們一如既往地關心我。

現在回想起來,在別人看來也許色彩斑駁的大學時光,在我卻隻有那次可憐的單戀。在我後來的小說中,有朋友說我筆下的女人都過於陰暗。甚至有朋友說我在醜化女性。

我的答案是,文字它是人內心的外泄。我的內心被陰鬱徹底滲透了,我寫不出多麼光亮的情節。我不能違背自己,我也無法違背自己。

人說,你要忠實於你自己。

我說,你也許隻能忠實於你自己。

忠實你自己,從忠實你的內心開始。

也許正是這次失敗的臆想式單戀,讓我產生了對女性的某種恐懼與敵意。我曾經在回答一個記者的提問時說,我對女性的幾乎所有印象,來自於兩個女人:我的母親和P。母親給我的感覺是高大溫暖,而P給我的卻是冰冷和愚蠢。這兩種印象交織起來,就構成了我對女人世界的基本理解。而相比較對我內心影響而言,P要大於母親。這就可以解釋,為什麼我筆下的女性往往比較陰暗、冰冷和卑賤了。

每個作者都是在表達自己心目中的世界,他也隻能表達自己心目中的世界,要麼是愛,要麼是恨,除此別無其他可寫。

3

堅守它是一次旅行

眼前全是秘密和誘惑

不管得到或者失去

你都將不再是你自己

我的大學專業是:礦物加工。

我報這所大學這個專業,當時的動機隻有一個,它是國家規定的A類專業,它的學費便宜,隻有別的專業的一半不到。這個動機是個秘密,我從來不曾給誰講過。在此之前,我根本不知道世界上還有這個專業,它和各種礦石打交道,把金屬從滿山礦石裏麵提煉出來。

礦物加工是中南大學的重點學科,聚集著三位中國工程院院士,為該校最為勢力雄厚的專業之一,據說在世界上也享有盛譽,我們的書記那時候喜歡說,隻要你站在了和平樓前列(作者注:我們的院係所在的樓名為和平樓,為當年抗戰期間清華大學南遷長沙時期的舊辦公樓),你就站在了世界的前列。我們不少同學為此頗為自豪,而事實上,大家私下裏都心知肚明。讀這個專業的絕大部分學生都是農村孩子,城市孩子根本不屑於讀這個專業,因為對於相當一部分人來說,讀大學的目的是為了將來的工作,而礦物加工專業連接的是礦山和選礦廠,它們都在相對落後的大山深處。

可想而知的是,我對這個專業缺乏了解,更重要的是,我對此並無多少興趣。哲人說,興趣是最好的老師。於是我極力培養自己對礦物的興趣,按時上課,積極記筆記。沒想到這樣做的結果卻是,那一年我的專業課掛科了。老師說我隻考了十五分。我這才知道,我的那些形式上的東西根本不頂用。在課堂上,關於礦物的話我一句也沒聽進去。

苦悶和不自信再次籠罩了我,無所適從、不置可否是年輕人常有的狀態,老實說,進入大學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裏,我都是茫然的,那種身處城市和農村的交叉之地,麵向繁華,背對故鄉的蒼涼的狀態,激發的竟然是我內心深處的自卑感。

性格是人童年和少年生活經曆的濃縮,是成長環境的習慣化。不可否認,我一直覺得自己性格中存在的難以克服的自卑感來自我的少年時期,貧困落後的鄉下生活帶給我的潛性壓抑,讀書時代過早的寄讀生活,以及上麵說過的那些破碎的高三生活,都給我留下了難以忘卻和拋開的印象,它們在我身上留下了永久的記號,這個記號叫做自卑。

我的大學生活的轉機發生在大二末期,那時候,一位在校報做編輯的朋友偶然間讀了我的一篇散文,竟然喜歡得不得了,拿去發表在了校報上。那是我大學時代發表的第一篇文章,其引來的結果是,他開始向我約稿,最後竟發展成要為我開個專欄。

現在回想起來,也許應該說,正是這一次極為偶然的機會,改變了我的生活,也使得我的人生方向發生了本質上的轉變。為了能把專欄寫好,我開始了廣泛的閱讀,圖書館成了我每天必去的地方,隨之而來的,是一個廣闊而多姿多彩的天地在我眼前展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