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後心靈史02(1 / 3)

星空下的流浪者

1

我出生在那個寒冬

所以就注定我必須忍耐更多的冰冷

記得一位哲人說過,生活已經這樣了,就再也不能那樣了。這句話對我來說,就猶如硬鐵般的生活中的一記讖語,撫慰同時蠱惑著我的心靈世界,讓我在逆境中避免怨天尤人,在順境中沒有洋洋得意。塵世之上,沒有什麼東西可以將一個人徹底擊倒,諸如苦難、悲傷、絕望以及誘惑,它們都不能。人的無二性決定任何一個“我”都具有不可比擬的優越性。我選擇這句話,我把它裱起來掛在我的房間,隻是想告訴自己,人生的道路隻有一條,成功的意義在於,擁有並堅持了自己。

母親對我說,你出生的時候,天降寒雪,屋簷上的冰淩掛了尺把長,足有一個月沒有融化開。那個冬天是我生命的起點,它像朵冷豔的花朵一樣插在我的生命始端,祝願我同時詛咒我,給我時間同時催我上路。

我成長在陝西渾厚的黃土地上,一個在地圖上如痣般大小的村莊成了我最初的舞台,我很快地長大,韶華看著我從一個爬行在鄉裏柴草間的嬰孩曆經懵懂無知的童年、意氣風發的少年之後變成一個厚重靦腆的青年。

1999年,我離開陝西,來到了離家千餘裏的長沙,那是我的第一次遠行。在我為時不多的生命裏程中,它絕對是光輝亮麗的一筆,它帶著一個鄉間孩子的所有膽怯和好奇,把我推進了新的生活。我的貧窮家鄉的農民說,看,這個生活是條光輝大道。

我的農民父親也說,你的夢想開始了,去吧。

從此,我開始流浪。

我一直覺得離開家鄉的生活就是流浪。有人說,家鄉是什麼?家鄉就是我們最初出發的地方。我的家在陝西的關中平原上的一個小農村,是那個在父母苦心經營了半生而依然簡陋的地方。那時候我從渭南上車,火車曆經鄭州、武漢、嶽陽,我的眼淚足足掉了一路,一起同行的朋友嘲笑我,大男人有什麼好哭的?而我就是止不住,異鄉陌生的情景從眼前一閃而過,迅速而模糊,對我來說,那也許

將是我一生的宿命吧,我將永遠在火車上顛簸下去。

這就是流浪的狀態,獨在異鄉的心理從踏上火車的那一刻就開始了。

事實正是如此,城市是城市人的城市,我隻是旁觀者,大學一開始我就明顯地感覺到了這一點,幸好我學的是比較冷門的礦物專業,同班甚至同係大部分學生都是農村人,所以才未顯得過於不好相處。

長沙是我走出家門後的第一站,它成就同時見證了我的孤僻、敏感以及脆弱。這個因為培育了一代偉人而聞名遐邇的南方城市,像個夢一樣忽然闖進了我的生活。對我來說,這個夢雖然帶著些許的成就之感,而更多的卻是難以言表的來之不易。

我參加過兩次高考。在以後的日子裏,高考這個詞彙完全是我心靈深處的一個暗影,直到現在,我也經常在夢裏被莫名其妙的高考現場驚醒,滿頭大汗。

從高一到高二的整整兩年裏,我的學習成績都極為優秀,考試成績從沒跌出過全年級前五名。1997年秋天,我的高三歲月不約而止,或者說如約而止。事情恰恰發生在這一年冬天,我病了:頭痛、失眠,以及不間隙的耳鳴。

醫生對我說,孩子,你得了神經衰弱。

我說,衰弱就衰弱吧。隨後就回了教室,繼續忍耐頭痛、失眠,以及從不間隙的耳鳴。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半個冬天,最後,我忍不住了,因為毫無規律的頭痛折磨得我根本無法正常上課。我對班主任老師說,我要休學。班主任老師打量了我半天,眉宇間全是困惑。

老師和父母一致反對我休學。沒有人能知道我所盡力忍受的痛苦。於是我開始逃課。

那時候,學校前麵是一大片水池,裏麵長滿蘆葦,冬天裏的蘆葦已經枯黃,隻剩下灰色的枝稈在隨北風搖晃,發出淒厲的哨音,夾雜著水池下的野鴨子和野雞不時的嘎嘎叫聲。每天,我都把自己藏在水池的蘆葦叢後麵,一邊聽著校園裏傳來的電鈴聲,一邊若無其事地望著一望無際的青綠色麥田。

那個深冬我孤寂而絕望,在我的記憶裏,那是我最茫然的時期。

我是在一個偶然的情況下發現寫文章的時候是能夠忘卻頭痛的。一次,一個低年級朋友讓我寫篇文章給他,黑板報上登的。我這才發現在寫文章的時候,我的頭不痛了。

那個冬天讓我記憶猶新的另外一件事情就是,我決定寫部小說,那些數學和物理題目叫我頭痛,可是寫小說卻能叫我從那痛中走出來。我被迫迷上了它,我的幽暗的高三生涯,從我打算寫一部小說開始,變得增添了那麼一絲絲光亮。

我回到了課堂,但不是為了複習和高考,而是為了寫小說。一個如今看來頗為幼稚的想法控製了我,我的頭痛叫我不能好好複習功課,那我就寫部小說出來,做個作家。

1998年的高考和那場洪水一樣停留在了我的記憶深處。分數出來後,我名落孫山。與此同時,我那寫了十萬字的小說也在片片飄散的失落中宣告破產,我給它起名字叫《患者》,然後把草稿打包封存,在父母的歎息聲中開始了複讀。

我的高三歲月給我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象。也許在別人看來,一場莫名其妙的疾病,以及一次很多人也經曆過的高考失敗並不算什麼,可是它們在我身上留下的痕跡是致命的,沒有人可以想象,它

給我造成的壓抑是多麼巨大,同時更為重要的是,我所體會到的人情變遷加劇了我的敏感和虛弱。我記得那時候我有一位語文老師,高中前兩年對我頗為關照,視我為上重點大學的苗子之一加以重點培養,我對他也非常感激和信任。讓我想不到的是,在我病後的時間裏,他連看我一眼都不願意,尤其是在模擬考試的幾次失敗後,他對我的態度基本上是完全忽視。原來,一個老師為了升學率,是可以沒有情感的。

我第一次感受到了深刻的無奈。人隻是置身於茫茫滄海中的一粟水滴,你可以目睹海的波瀾壯闊,同時你也必須承受海的巨濤惡浪。再也沒有比在複讀班忍著頭痛學習叫我難忘的事了,而且這一次我沒有退路。父母的期望和自身前途係於此一線。

如今,我的破碎的高三歲月和我那部叫做《患者》的稚嫩小說一樣,早已散落在時間的河流裏,可是它們深刻地影響了我,它們就像一把透明的玻璃刀一樣劃過我的肌膚,割開了潛藏在生活表層之下的無奈,從而叫我感受到了那種剔透晶瑩的疼痛。

神說,人來塵世,無非就是感受疼痛來的,否則怎知天上的快樂。人說,人生從哭泣而始,其印證的無非是命運的多舛。

也許,出生在寒冬季節的孩子,就注定了必須承受比別人更多的羈絆吧。

2

也許

愛情就是一杯黑咖啡

沒有喝過的人不會知道它有多濃

要說,流浪的情結一直凝結在我心裏。我從陝西關中平原而來,一頭跌入南方的華麗城市,可是我的感受卻是,我一直處在那列我走出故鄉的火車上,車輪哐當哐當地擊打著我的旅途,叫我時時刻刻不得安生。

1999年,我的大學生涯款款起幕。我記得,我的腳步踏上淩晨的長沙站台的時候,大雨如注,光彩奪目的霓虹燈遍地閃爍。我和同行的朋友各在站台邊的小商店買了一把傘,然後衝入雨中。

所以說,我的長沙生活從潮濕陰冷開始。後來,我才知道長沙曆來是個多雨的城市,春天的時候曬在陽台的衣服一個星期都幹不了,牆根處長滿青苔。

我的大學生活充滿茫然。這也許是很多當代大學生的困惑,高校的大規模擴招讓校園裏人滿為患,這些經曆過忙碌和壓抑的高中生活後的年輕人,在迅速變化後的角色裏找不到了北。而我正是這找不到北的人群中的一個。新鮮感、虛榮心、好奇心在這個時候全部迸發出來,我相繼參加了文學社、學生會等等學生組織,對我來說那是一個新的世界,也是一個能夠暫時找到充實感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