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26、苦不苦,人自知(2 / 3)

雪生複將趙容宜摟在懷裏,輕聲安慰道:“這世上的事便是如此,生死,苦樂,強求不得。”——可是容容,我們何其有幸,能夠在這亂世裏相互擁抱,還能夠去看明日的太陽,去感受下一場覆蓋人間的冰雪,還有融冰時的溫暖。雪生緊緊地抱著趙容宜,忽然後悔起隨了她的意一起來到台城。他的心裏忽然冒出一個執妄的念頭:我應該讓你恨我,而不是讓你來這兵荒馬亂的台城。可是趙容宜並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她還沉浸在江靜宜的死亡之中,那枯槁的麵容,那冰冷的體溫,那決絕的詩句,那滾燙的眼淚——死亡太可怕,又如此之近,近得讓一個天真的孩子觸摸到了、也感受到了它的殘酷。

江靜宜死後,雪生和容宜帶著那三個孩子到了趙二公子家,準備和趙二公子商議對策。可是,北兵攻城之計詭譎,城中又混入了敵將範楊直等人,趙頊便一整日都在四處視察,因而這事便暫時擱置了下來。翌日,趙容宜在府中照看大小虎、芷羅三人,雪生隨了趙頊去城樓。那時仲夏天氣,因了前日夜間的鳴鏑火簇,整個北城區一片零星火海,死傷無數,房屋焦毀,狼藉畢現,至今尚未完全恢複,四處便散發出各種異味來。雪生與趙頊站在城樓上,遠遠地望著城外叫陣的敵軍一字排開,歎道:“台城雖是固若金湯,易守難攻,但如此按兵不動,總歸不是上上策。”趙頊亦歎:“我如何不知曉這道理?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再次伐兵,其下攻城。敵將亦知台城之固,極難攻之,非謀取而不可與,所以自久攻不下之後,便退守亂石磯,按兵不動,卻密令範楊直潛入城內,是想內外相連,共破我城啊。”雪生問:“既知之,該如何?”趙二公子忽而皺眉嗤笑:“他自玩他的‘夾攻計’,我自用我的‘聲東擊西’,看看究竟道高一尺還是魔高一丈!”雪生低眉略一思索,便笑道:“可是已有援兵在來此途中?”趙頊笑而不語,隻抬手擋著烈日覷著眼望那周兵陣勢,雪生便知曉是猜中了。

再說趙容宜在府中照看江靜宜的三個孩子,也著實頭疼得緊。那最大的男孩,喚作何紀,諢名虎子,隻十歲,倒是個老成的,哭了一回也就漸漸地淡了;那小女孩芷羅,是個水般的小人兒,一個勁地哭個不停,也帶了那最小的小虎哥哭,他兩個孩子是醒了哭,哭了睡醒了還是哭,教趙容宜恨不能丟開了不管,偏生趙二公子府上就找不出兩個可以哄孩子的女眷來。這會子剛剛哄著三個孩子午睡,趙容宜便累得動也不想動了,隻一個人尋了個荷塘涼亭一麵等雪生一麵打起盹來。仲夏的午後,知了躲在暗處不停地叫著,便比這世間任何的歌謠還要催人入睡。陽光落了一池窸窣搖曳的亮綠,光影裏這連著長廊的涼亭在石壁的柳蔭下宛若是海市蜃樓裏的庭掖,蒙上了一層淡泊的胭脂紗幕,偎紅依翠。恍惚間,她似乎看見了冬歌,那個總喜歡穿白色衣裳佩著那杆碧玉簫的孩子,那個總喜歡沉默和微笑的孩子,正站在迷夢邊緣,靜靜地望著她,不知是在說些什麼。她想要跟他打招呼,想要說話,卻焦急地發現自己什麼也做不了……

——莊生曉夢迷蝴蝶,蘧蘧然不知所蹤也。

安靜地長廊裏,雪生冷冷地看著亭中的兩人,用一種近乎陰鷙的聲音冷笑道:“別來無恙,範將軍。”

“原來你都知道了。”而那立於亭中的少年,隻是微微笑著,不辨喜怒。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雪生一步步朝涼亭走去,眼角餘光掠過靠在亭柱上熟睡的趙容宜。

冬歌隻是笑望著他,等到他走近,方後退了兩步,若無其事地道:“我打不過你。”

“你知道我不會當著她的麵殺你。”雪生麵無表情地看著他。

“可你也知道我點了她的穴。”冬歌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