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老伯是個很慈祥的父親。」他語氣中有著一絲的羨慕﹐哪像他家的爹﹐想見一麵都難如登天﹐待子女就好像對待將士一樣嚴酷。
「老爹一直是個很和善很好心腸的人。」隻是好人都不長命。她眼底有著哀愁﹐但很快就抬頭道﹐「老板﹐你要回去了嗎﹖我進去拿隻燈籠給你吧。」
「妳就那麼想趕我走嗎﹖」他還在喝茶﹐為這山野間的茉莉著迷。
他和她的眼神交觸﹐二人同時感覺有些異樣。他不知為何笑了﹐正要開口。
她卻微覺侷促地閃去一旁﹐突然間懷裡有一件事物掉了出來﹐她一驚正要拾起﹐他已經快她一步撿了起來。
「是塊玉呀﹐可惜損了。」他打量著卻被她緊張地搶過﹐看她很緊張地檢查著玉玦的表麵有沒有裂痕﹐他突然想起那天她也是拿著這塊玉玦在他房門口等自己﹐還念了半首的詞兒。
「沒裂吧﹖」一定是很有紀念性﹐所以她才會那麼緊張。
她總算鬆了口氣﹐搖頭﹐「這是風大哥送我的﹐幸好沒跌碎了。」
又是「瘋」大哥﹐那天他就是聽到她口中吐出這個稱呼﹐他記得那個「瘋」大哥應該就是她的情郎。
「怎麼沒見過他呢﹖」杜念雨嘴角微扯﹐陸霖家中發生那麼大件事﹐身為未來女婿的人竟然沒出現﹖
「風大哥上了京城去應考。」她說著﹐說到風大哥﹐她的話也多了起來﹐「風大哥是我和老爹的貴人﹐我們一來到這裡﹐什麼人也不識﹐多虧風大哥照顧我們父女才使我們的日子過得好一些。他很厲害﹐什麼詞呀詩的他都會﹐我相信他一定能在這次科舉中高中。」
他一笑﹐赴考科舉對他來說已經是好久的事了。
隻是見到她一臉崇拜地說著風大哥的事﹐他的心就不舒服。
「他說過隻要高中他就會回來娶我為妻。」她甜甜一笑﹐沒顧忌他是自己的老板﹐自顧自說著﹐「所以現在無論日子多艱難我都要走下去﹐風大哥總有一天會回來﹐那時我和老爹就不必再怕那壞人的欺負﹐日子也可以好過些了。這塊玉玦就是他給我的力量﹐每一次隻要我遇上困難﹐我就會握著它﹐它會使我更樂觀地麵對一切。」
「看來妳很著重這塊破玉。」他語氣中有一絲難以察覺的酸意﹐不就是一塊壞了又不值錢的玉而已。
「當然。我告訴你吧﹐以前我娘就說過每一塊玉就代表著一個承諾。隻要你送了一塊玉給別人﹐你就是對別人許下了一個諾言。風大哥是在聽了我這番話後才會把這塊玉玦給我。」
看著她一副很幸福的樣子﹐他不由得一呆。原來是有這樣的典故呀﹐不錯的故事﹐他會記住的。
「我這一次以為就要失去老爹了﹐天幸遇上老板你。風大哥說得沒錯﹐凡事隻要積極看待就有轉機。」她老是風大哥前風大哥後的﹐他也沒插嘴﹐隻是瞧著她臉上的神情。
她大概沒發覺到每次隻要她神采飛揚地說著一件事的時候﹐她的眼神是那麼地美麗﹐就像夜裡的星子般會閃閃發亮﹐給人一股深深的吸引力。
她是那種越看越耐看的姑娘﹐他尤其喜歡看她那雙赤誠的大眼。
「所以我從沒放棄過任何東西﹐就算我知道我將會失去那樣東西。」她這句話讓他一愣﹐他欣賞地看著她的堅持。
雖然有時候她會口不擇言﹑愛胡亂駁嘴又有些脫線﹐可是她堅強樂觀的那一麵讓他欣賞﹐她和平時他見過的那些千金小姐的確很不同﹐她一定不知道他的心此刻正為她的與眾不同而跳動。
他想﹐這下他是肯定了自己的感覺。
「老板﹐你覺得我很……很煩嗎﹖」見他低頭沉吟﹐她以為他悶得睡了。
他抬頭迎視上她的星眸﹐問了﹐「妳想知道我為什麼會對妳那麼好的原因嗎﹖」
她不明白他為何會主動回答她的疑問﹐但還是點了點頭。
「因為我在妳身上找到了我一直在尋找的感覺。」
她微愕，老板的樣子好認真，他話裏頭的意思深奧得讓她有些不解。
他沒說話﹐隻是繼續喝著茶。
不急，他會慢慢讓她知道他話裏的含義。
「老板﹐你覺得我很……很煩嗎﹖」見他低頭沉吟﹐她以為他悶得睡了。
「我哪會像妳一樣沒禮貌呢﹖」隻有她才會這樣的吧﹐他揶揄著她﹐然後歎了一口氣﹐「我隻是……有些羨慕妳而已。」
「羨慕﹖」她很驚訝﹐照啊﹐應該是她羨慕他才對吧。
有名有利又有學識﹐他怎會反而羨慕她呢﹖
很難說出原因﹐在她麵前﹐他好像不用顧忌什麼身份地位﹐對著她﹐他有種卸下心防的感覺。
他微扯嘴角﹐諷刺地道﹐「很奇怪吧﹖我有著令你們稱羨的一切﹐可是又如何。我這二十六年來從未試過和家人一齊好好吃頓飯﹐更別說能像妳一樣和自己的爹有說有笑。如果天天粗茶淡飯卻能像你們一樣開心﹐我願意變窮。」
他寂寞﹐沒人知道。從小就和父母分離﹐成日對著的隻有管家及老師﹐娘忙碌得甚至一年才見他那麼一次﹐三妻四妾的爹有時連見他也沒空。娘為了能保她自己在家中的地位隻會不停地逼他一定要成為大官﹐連他病得快死了都還在逼他讀聖賢書﹐天知道他對那些書一點興趣也沒有。他何時享受過好像剛才那種溫馨的時光呢﹖
她從他眉宇間讀出他的寂寞﹐也感受得到他話中的苦澀﹐心下一緊﹐他好像比她更加不快樂。
「如果你願意﹐你可以天天來我家吃飯啊。」她天真地道。
「好笑﹐那我的巧奪天工莊怎麼樣﹖」他笑她想得簡單。
「說說而已嘛……」她笑著﹐突然記起什麼似地﹐忙衝進廚房去﹐他看著她忙碌的背影﹐不一會兒就見到她拿著竹籃子出來﹐挑了一盞燈籠。
「老板﹐我得去為我二叔送飯了﹐你回的時候順便幫我關上門可以嗎﹖」她道。
他挑眉﹐已經入夜了﹐她要去哪裏送飯呀﹐倏地他記起那晚也是這樣的時候﹐他和她在妓院門前遇上﹐而她手上也有這樣的一個竹籃子。
「妳該不會是去那條小巷子吧﹖」
她點頭﹐有些無奈地道﹐「我那個偏執的二叔就是住在那兒。」
他微訝﹐據他所知﹐那條巷子裏住的都是乞丐……
「我們本是和失散了整一年的二叔在這裡相認﹐可是兩個老人家一見麵就吵了架﹐二叔怪老爹信錯了別人才會把鑣局送了給人﹐老爹又怪二叔成日沉迷古玩從未好好打理鑣局才會讓壞人有機可乘﹐所以……」她無奈﹐聳肩﹐「大吵一頓的下場就是二叔賭氣把自己淪為乞丐。」
他難掩訝然﹐終於明白了她深夜還亂跑的原因。一個弱小的姑娘家得照顧兩個同樣固執的老人家之餘﹐還得樂觀地麵對著生活中一切的挑戰﹐令人感到欽佩之餘還有一絲的……心疼。
「妳不怕遇上壞人嗎﹖」他說著﹐隻要她要求自己陪她同行﹐他一定會答應。
他在關心著自己﹐這個認知讓她心上一暖﹐漾出好看的笑容﹐「不怕﹐我可是揚威鑣局之後﹐壞人要怕我的拳腳呢﹗」她自信滿滿地比劃著﹐他搖頭﹐憑她的繡花拳腳能擋得住真正的壞人嗎﹖
「反正你也看不明白﹐我走了。」她以為他這個讀書人是看不明白她拳腳之間的厲害﹐揮了揮手就走。
但﹐她很快停下步子﹐似在猶豫著什麼﹐好一會兒才轉過身來。
「老板﹐雖然你老是愛取笑人愛戲弄人﹐可是我知道你……是個很善良的人。」
她一說完就走了﹐他則是一愣﹐半晌﹐嘴角緩緩浮起笑容。
看著她背影﹐他有些擔心。現在世道不好﹐上次她就遇上一個瘋漢﹐難保這次不會遇上一個色郎……
你是個很善良的人……
憑著她這句話﹐他就應該去的。可是她既沒叫自己相陪他也不好追上去吧﹐嘖﹐去了不就很沒麵子嗎﹖
內心交戰著﹐去還是不去呢﹖腦內老是想著她可能遇上的危險……
他歎息﹐放下茶杯﹐將門關上的同時施展輕功往她的方向奔去。
算了﹐他隻知道一點﹐就是——
他﹑想﹑保﹑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