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線房。
很好聽的名字也很漂亮的地方﹐可是……
裡麵卻是糟得慘不忍睹。首先是有一團又一團人般高的線團﹐七彩繽紛的線條全團在一起﹐她得逐一地將線條抽出然後綁在線筒上歸類﹐再來是除了得處理這些線條之外﹐杜念雨還規定她每天作飯後得親自送到他房裡去﹐然後被挑食的他挑剔過後得馬上有所改進﹐害她忙得差些連上茅房的時間都沒了﹐最最最可怕的還在後頭﹐巧線房裡的主管——梁婆婆。
說穿了﹐梁婆婆就是管理巧線房的一個肥大臃腫﹑說話超級刻薄又超愛倚老賣老的六十歲老人家。第一天她就被梁大媽訓得差些頭也抬不起來了﹐要不是她靠著自己那張利嘴和那老人家抗衡﹐她早就被對方吃得死死的。除此之外﹐梁婆婆還會向老板投訴自己﹐害她窮於應付之餘還得招架府上各人對自己不善的態度。
就好像現在﹐她剛為老板送了午飯後就回到巧線房收拾了。
「天蠶線放這裡﹐嗯﹐這是……紫蘇線﹐放這裡。這個是西域來的大紅線﹐專用來繡紅花的……」
她忙著整理﹐連日來的「訓練」已經讓她能在一瞥之下就能準確無誤地念出線的名字及用途﹐所以這兩天來她的工作效率提高了不少。
「籲﹐好累。」她鬆著肩頭﹐可是那天扭傷的脖子還是隱隱生疼﹐令她皺眉。
「嘖嘖﹐年輕人做一點兒東西就喊累了﹐真不濟。」光聞這把嗓子她就知道是誰大駕光臨了。
「梁婆婆。」她轉身﹐果然見到一個肥矮的婆婆搖擺著巨大的身軀往自己走來﹐臉上還掛著譏笑。
好了﹐這回兒又不知要說自己偷懶還是不敬老了。她搖頭﹐已經知道梁婆婆接下來要說些什麼了。
「剛才聽廚房的許伯說妳是三少爺親自帶回來的學徒呀。」梁婆婆冷冷地道。
「噢。」她忙著把線歸類﹐隻是應了一聲。
梁婆婆冷哼一聲﹐三少爺到底看上了她什麼﹐幹扁又長得不好看﹐鄉下村姑一個﹐別說其他人﹐連她的親姪孫女也比不上﹐三少爺卻一早就認定了這村姑是人選了。
「聽說那天妳在大夥兒麵前說三少爺的不是。」梁婆婆又道。
她一怔﹐隻是點頭﹐她又不是故意的嘛。
「妳知不知道三少爺在我們這些下人的眼裡就是天神一樣的人物﹐妳怎麼可以對他那麼無禮呢﹖難道妳連尊卑也不會分了嗎﹖」梁婆婆就為可憐的三少爺打抱不平﹐最不可諒解的是三少爺對這個無禮女人的容忍。
哈哈﹐原來是為三少爺打抱不平來的。她自嘲地一笑。
梁婆婆見她不語﹐又大義凜然地道﹐「每個男人去妓院都是理所當然的事。三少爺他年輕又好看﹐說沒有那個需要就是假的。男人嘛﹐總要有個『發泄』的途徑才不會得病﹐妳——」
「什麼發泄﹖」她見對方說得頭頭是道﹐不由得更是好奇。
從小﹐老爹就和她說男女之間的事是很複雜的﹐所以每一次當她問起老爹有關妓院到底是什麼來的﹐得到的答案隻有一個。
「霖霖﹐妓院裡的女人都是不正經的﹐去妓院的男人也正經不到哪兒去﹐妳記住﹐千萬別和這些人來往。」
隻要她再問什麼是「不正經」﹐她老爹就會憋紅臉﹐說不出口。所以她一直對這些事感到好奇極了。
梁婆婆一瞪眼﹐「妳年紀也不小了﹐還問這些無知的問題﹖」
「可是我不懂嘛……」她有些不好意思。
真笨呀。瞧她真的一副不懂的樣子﹐梁婆婆好心地告訴她﹐「每一個男人都有需要呀﹐不管他是皇上還是乞丐﹐隻要他是男人就有那種需要。而那些未娶妻的男人當有需要是就得到妓院去滿足自己﹐不然他們會憋出病來的。」
「需要……什麼需要﹖」她靠近﹐一臉糊塗﹐什麼東西是男人才需要的﹐女人不需要嗎﹖
梁婆婆啞口無言﹐老臉紅了半晌﹐望了望四週確定沒人後﹐才彎下身子悄悄地道﹐「就是……他們見到女人就想親親抱抱﹐然後脫光衣服上床去睡覺。」
「脫光衣服上床睡覺﹖﹗」她驚呼著﹐馬上被梁婆婆厚實的手掌捂住口﹐她仍舊一副吃驚的樣子叫道﹐「怎麼能這樣﹖」
「小聲點兒﹗」想嚇死人嗎﹖梁婆婆惡狠狠地瞪她一眼﹐還真是個無知的姑娘﹐「這是正常的呀﹐不然妳以為妳自己是怎麼來到這世上的﹖」
她自知理虧地紅著一張臉﹐吶吶地道﹐「原來這樣呀……」好羞人呀﹐原來這和繁衍下一代有關……
「這些婆婆我就最清楚。男人嘛﹐想當年……」梁婆婆笑得嫵媚﹐但那種笑容出現在那張老臉上就顯得有些恐怖﹐「我年輕時也瘋狂過。」
「那……如果他們有需要而不去妓院的話﹐就會……」她示意婆婆接下去。
「會得病﹗可能還會死呢﹗」梁婆婆想起坊間的一個傳說﹐「多年前就發生過有個男人因為這樣而暴斃了﹗」
「啊﹖﹗」好……好可怕。
「所以我才說每個男人去妓院是情由可原的﹐包括三少爺。」梁婆婆自作聰明地道。
原來是那麼嚴重的呀……
她咽著口水﹐錯愕地點頭。她太無知了﹐原來老爹難以啟齒的是這些事呀﹐害她還誤會了好人﹐那老板……
他隻是去舒解一下而已﹐她卻幫他唱得通街都知道了﹗
嗚﹐她好難過了。
「咦﹖我幹嘛要和妳說這些﹖」梁婆婆這才發覺自己多口了﹐扳起臉道﹐「妳還在發愣﹖趕快把這些線條歸類﹗不然我就告訴三少爺妳偷懶﹗」
唉﹐又來了。她認命地應是﹐心底卻因為對老板的事而難過。
不行﹐她一定要找個機會向他道歉。
「喂﹗好好幹啊﹐婆婆有些渴了﹐去倒杯茶喝。別偷懶﹗」說畢﹐她就扭動著肥大的身軀出去。
陸霖朝她的背影扮個鬼臉﹐學她扭動著屁股說話。
「勤勞些啊﹐不然我告訴三少爺。」她捏緊嗓子扮婆婆的聲音﹐還不忘扭著屁股。
「喂﹐好好幹啊。婆婆口渴﹐去喝水了。」她扮得不亦樂乎。
「哼﹐老是叫人做工﹐就不知道經常偷懶的人就是她自己﹗」她繼續扮著鬼臉﹐彎著腰轉向門口﹐捏緊嗓子﹐「年輕人就愛偷懶﹐婆婆辛苦了這些年都沒偷——」
她倏地僵住﹐大眼驚慌地定在那道倚在門上的人影。
似笑非笑的絕色俊容﹐修長好看的男人正是她的老板﹗
＊＊＊
他真的從來沒見過像她這樣的一個女人。
脾氣硬拗﹐靈牙利齒又愛耍寶。想到剛才他不小心見到的那一幕﹐他的嘴角不禁上揚。
逼緊嗓子﹐扭著屁股扮梁婆婆的她的確是演得很稱職……
他忍住笑意﹐回頭瞧了自跟著他出來就一直低著頭的她﹐嘖﹐她剛才那吃鱉的模樣還真有趣呀。
哈﹐他又發現了她另一個有趣的地方。
「陸霖﹐妳在看螞蟻嗎﹖」
她一怔﹐硬著頭皮抬頭﹐強顏歡笑地道﹐「沒呀﹐沒呀。」
他礙眼的笑容在她看來就像不懷好意似地﹐他在嘲笑著自己。她敏銳地感覺到了。
「那就走吧。」他帶著這個路癡往另一個莊子走去。
笨霖霖﹐妳怎麼老是在別人麵前出醜呢﹐笨死了……
她邊走邊自怨自哀﹐她每一次都是在他麵前出醜的﹐好像她真的是很白癡一樣﹐她真的不想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