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出﹐還真看不出這其貌不揚的女子竟有如此手藝。
杜念雨盯著她﹐嘴角緩緩揚起﹐他越來越佩服自己的眼光了。果然沒選錯人……
瞧她手巧地將白蘿卜切成絲狀﹐又快又準又均勻﹐每一條蘿卜絲都是那般的大小﹐他就知道自己沒找錯人了。
要當他的學徒﹐除了要手巧之外﹐心細如塵及耐心是很重要的。他設下考廚藝這一關不單止是要為自己找到一個合口味的廚師﹐更重要的是他要考驗他們的心細及手巧﹐這一點隻有從他們在燒菜的過程中看得出來。
她認真而心細﹐他要的學徒就是擁有這種特質的人。他可以把刺繡的功夫傳給任何一個未曾拿過針線的人﹐甚至可以把他們訓練成一級的刺繡大師﹐但是那些抱持著想揚名天下或是想借機接近他的人是沒可能刺出天下最完美的作品﹐因為他們並不是抱持著對事物的熱忱而來﹐他要的學徒並不是這一種。
他要尋找的這份「心」卻是許多人都沒有的。而眼前的她﹐卻有著對任何事都抱持著認真而熱忱的心﹐正是他要找的……
原本打算戲弄她的心漸漸收起﹐他微笑著瞧著她﹐看來他是誤打誤撞之下找到了人才啦。
她利落地燒好一盤蒜子扣肉及一盤青筍炒蘿卜絲﹐捧到鶴叔麵前。
「請試吃。」她滿懷自信地道。
鶴叔卻是看向笑得高深莫測的主爺﹐等著他的示下。
「不必試了。」杜念雨揮手。
光用看的他就知道她是他要的人了。
陸霖微訝地看著他﹐聽著他道﹐「我就請妳當學徒吧。」
「你﹖﹗」他不是說他是這裡主爺的好朋友嗎﹖難道好朋友可以替這裡的主爺作決定﹖
看著她目瞪口呆的樣子﹐他頓覺有趣地道﹐「忘了告訴妳﹐我其實就是這裡的主爺。」
什麼﹖﹗她的口張大﹐吃驚但說不出話地指著他。
他一直在耍她﹗她恍然大悟﹐笨霖霖﹐妳上當了﹗
「我不幹了﹗」她氣得轉身就走。
不是吧﹗這女子當真如此烈性子﹖﹗他才想上前﹐卻見到奔出門口的她垂頭喪氣地走進來。
算了算了﹐她還等著這筆錢幫爹買藥照顧二叔及開飯呢﹐給人家戲弄又有什麼關係呢。
「怎麼了﹖」他一瞧她臉色就知道她在想些什麼。真有趣﹐她都把心事寫在臉上的呀。
望向吃吃偷笑的他﹐她微惱﹐但告訴自己不可意氣用事﹐「我決定了來你這兒當廚娘。」
「學徒。」他糾正她。他可是請她回來當學徒的﹐哪是當什麼廚娘。
「廚娘。」她皺眉﹐她是來應征廚娘的呀﹐哪有什麼學徒。
「好笑了﹐我們這裡什麼時候有請廚娘﹐我這個當主爺的竟有不知道嗎﹖」這姑娘腦袋有問題。
「我是真的來這裡當廚娘的﹗」她堅持地叫道。
他皺眉﹐看向欲言又止的許伯﹐「許伯﹖」
「三少爺﹐我是有要請一個廚娘。」許伯小聲地道。他三少爺太難服侍了﹐他又得應付刺繡莊內數百個人口的夥食﹐所以他才打算多請一個廚娘回來照顧三少爺的夥食﹐順帶讓這個廚娘當……他的炮灰。
「咳嗯﹐那就算了。」他也不計較﹐指著她﹐「現在妳就是我﹐杜念雨的學徒兼廚娘﹐聽明白了嗎﹖」
「我……」才不想當你的學徒。她見著他就礙眼了。
可惜她話未說完﹐他已經說道﹐「明天就上班。」
沒得反抗﹐他三少爺已經決定了。
***
「老爹。」
門外傳來親親女兒的聲音﹐正在偷喝酒的陸丹忙不迭地把酒壺藏在床底下﹐裝做若無其事地看著女兒無精打彩地從門口走入。
「霖霖﹐妳怎麼了﹖」陸丹隱隱覺得女兒不對勁﹐擔心地走上來。
「沒呀﹐咦﹐好像有酒的味道﹖」她深深吸了口氣﹐望著若無其事的老爹。
「別扯開話題。妳一臉不對勁的﹐是不是有人欺負妳了﹖」陸丹連忙說著。
欺負﹖那倒不算欺負﹐人家還答應給她雙份糧錢呢。她苦著臉搖頭。
怪了﹐平時說話不停的女兒竟生悶氣﹐他這下真的擔心了﹐「一定有人欺負妳﹐不然妳不會這樣子的﹗啊﹗霖霖﹐妳不會是……」
陸丹倏地止話﹐難道是霖霖遇上了壞人被……被騙了﹖還是為了他的醫藥費而……賣身﹖﹗
「別亂想﹗」陸霖看得出老爹正在想什麼﹐馬上否認﹐她才沒笨到那種地步呢。
好吧﹐她還是說出來好一些。「杜家請我做廚娘了。」
不是被騙……陸丹鬆了口氣﹐拍著心口﹐「我還以為是什麼了。這不好嗎﹖」
她不是說杜家糧錢高﹐離家進又福利好的嗎﹖
「問題是我還當了人家三少爺的學徒。」她才對那什麼刺繡沒興趣﹐這才是著惱。
「當……當了那個刺繡大師的學徒﹖」陸丹咽著口水﹐緊張地問著。
她點頭﹐他卻吃驚地站了起來。
太……太好了﹗
「傻丫頭﹗那就好極了﹗我聽隔壁林嫂的表妹的丈人說杜家三少爺是當今世上最厲害的刺繡大師﹐甚至被皇上封為『巧奪天工』四字。多少人要等著他的青睞﹐多少人想擠進他刺繡莊中辦事都不能夠﹐有的連想進去當個打雜的好沾一沾光也不容易﹗妳知道自從他貼出告示要招聘學徒後有多少人在他莊前排隊嗎﹖妳幸運地當上了他的學徒﹐妳還懊惱什麼的呀﹖真是個傻丫頭﹗」
陸丹興奮得口沫橫飛﹐好像是他女兒嫁進了杜家似的﹐陸霖無聊地支著前額﹐等著老爹平靜下來。
真糟糕﹐連老爹也知道杜家請的是學徒﹐她卻隻知道杜家要請廚娘。現在可好了﹐她就這樣莫名其妙當上了萬人稱羨的學徒「寶座」。虧老爹還高興得像找到寶似地﹐就不知他女兒日後得受多少氣。
陸丹終於發現到女兒的不妥﹐他這才靜了下來﹐「霖霖﹐說給老爹聽﹐妳到底何事不快活﹖」
「我也不懂。隻是覺得他會請我是不懷好意。」她討厭他眼底那抹老是帶著嘲笑意味的神采。
「他想對我的霖霖……」陸丹登時想到了這個三少爺的『不懷好意』。戲上都是這樣做的﹐富家公子為了得到貧苦的姑娘就用最下流的那招﹐請姑娘做下人﹐然後在夜黑風高的晚上……
「不是了﹗」老爹又來了。她翻個白眼﹐比著拳頭﹐「他隻是個讀書人﹐恐怕連殺雞的力也沒有﹐要是他敢亂來﹐我首先把他打得遍地找門牙﹗」
「那又對。」霖霖的拳頭可不是吃素的﹐陸丹很肯定這一點﹐那麼﹐「妳還擔心什麼﹖」
她一愣﹐對呀﹐好像沒什麼好擔心的。可是隻要一想到他的那張俊臉﹐她的心就好像漏了半拍﹐好像很不舒服似地﹐再想到要當他學徒﹐她就覺得有些……危險。
至於危險些什麼﹐她又不懂了。
「太好了﹐以後我的霖霖不用再拋頭露麵到市集去賣糕﹐又有穩定的收入……」陸丹開始想象著美好的未來。
那倒是﹐起碼杜家給她的糧錢足以支撐著老爹的醫藥費。她該為這點感到高興的…
「霖霖。」看她樣子真的不對勁﹐陸丹覺得還是別讓女兒難做才是﹐正色地道﹐「妳不想做的話就別做了。」
錢是重要﹐但他不想霖霖不開心。
老爹的體諒令她鼻子一酸﹐她醒了醒鼻子﹐甩去心上的感動﹐人嘛總是要向現實低頭的。
「我會去做的。」她為了老爹的醫藥費﹐就算是赴湯蹈火也幹了。
陸丹執起她的手﹐欣慰地點頭。
「好了﹐我去做飯﹐待會兒還得送飯給二叔。」
一提起這個不肖的弟弟﹐陸丹就沒好臉色﹐冷哼著走開。
她隻是笑著﹐很快地打點好一切﹐做飯去。
***
入夜時分﹐街市特別的冷清。
陸霖提著竹籃子﹐籃裡盛了飯菜﹐逕自往偏僻的小巷走去。
「二叔。」她見到小巷裡沒有人﹐有些害怕地輕呼著。
沒有﹐二叔不在這裡嗎﹖難道是二叔回去了那間荒棄了的土地廟﹖
害她白跑一趟﹐二叔平時晚上都會在這裡等她的飯菜﹐今晚竟一聲不響地回去了那臨時的住所﹐肯定是為了今早的事在生氣。
正打算去土地廟一趟的她一回頭就發現有個人正在自己身後不遠處呆呆地注視著自己﹐嚇得她低呼了起來。
「你……你是誰﹖」她抖著聲音﹐驚得忙往地上看去。
不怕不怕﹐有影子的﹐眼前的是人﹐不是那些「東西」……
她忙安慰著自己﹐捂著差些跳出來的心肝﹐發現對方仍是不動不閃地盯著自己﹐她不由得怒道﹐「喂﹐你想怎麼樣﹖」
對方沒作聲﹐隻是緩緩逼上。月光底下﹐她總算清楚見到這個人的樣子了。
混身破爛﹐還傳來陣陣惡臭﹐那男人狀若癡呆地看著她﹐唾液不住流下﹐任是大膽的她也被他的樣子嚇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