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2 / 3)

夫《唐書》版刻,始於佛典;而其漸推及儒書。據唐柳玭《家訓序》雲:“中和三年癸卯夏(中和,唐僖宗年號),鑾輿在蜀之三年也。餘為中書舍人,旬休,閱書於重城之東南;其書多陰陽雜記、占夢相宅九宮五緯之流,又有字書小學,率雕版印紙,浸染不可曉。”則是字書小學有版刻矣。薛居正《舊五代史》、《唐書·明宗紀》:長興三年二月辛未,中書奏:“請依《石經》文字,刻《九經》印板。”從之。《漢書·隱帝紀》:乾祐元年五月己酉朔,國子監奏:“《周禮》、《儀禮》、《公羊》、《穀梁》四經,未有印板,欲集學官考校雕造。”從之。宋王溥《五代會要》卷八(經籍)載:周太祖廣順六年六月,尚書左丞兼刊國子監事田敏進印板《九經書》、《五經文字》、《九經字樣》,各二部一百三十冊。世宗顯德二年二月,中書門下奏:“國子監祭酒尹拙狀稱:準敕校勘《經典釋文》三十卷,雕造印板,欲請兵部尚書張昭、太常卿田敏同校勘。”敕其《經典釋文》,已經本監官員校勘外,宜差張昭、田敏詳校。於是《經典》有版刻矣。又《舊五代史·和凝傳》雲:“平生為文章,長於短歌豔曲,又好聲譽,有集百卷,自篆於版,模印數百帙,分惠於人焉。”又貫休《禪月集》有王衍乾德五年,曇域後序稱:“檢尋稿草及暗記憶者約一千首,雕刻成部。”於是集部有版刻矣。若其時諸書刻本,自來未聞藏書家收藏,獨敦煌石室出《唐韻》、《切韻》二種,為五代細書小板刊本,法人伯希和所取而儲入巴黎圖書館者是也。此五代版刻之廑存者。宋葉夢得《石林燕語》稱:“世言雕板印書始馮道。此不然,但監本《五經》板,道為之爾。柳玭《訓序》言其在蜀時,嚐閱書肆,雲:‘字書小學,率雕板印紙。’則唐固有之矣,但恐不如今之工。”朱益《猗覺寮雜記》雲:“雕印文字,唐以前無之。唐末,益州始有墨板,後唐方鏤《九經》,悉收人間所有經史,以鏤版為正,見兩朝國史。”據葉、朱兩家論之,則謂刻板實始於唐末矣。比得敦煌石室《唐經》刻本,乃知版刻不始唐末,而遠在鹹通以前也。述《原始》第一。

曆史第二

言版本者斷自宋,世人尤所矜重。然新城王士禎阮亭《居易錄》有雲:“今人但貴宋槧本,顧宋板亦多訛舛,但從善本可耳!如錢牧翁所定《杜集·九日寄岑參詩》從宋刻作‘兩腳但如舊’,而注其下雲:‘陳本作雨。’此甚可笑。”嘉定錢大昕莘楣《十駕齋養新錄·論宋槧本》曰:“今人論宋槧本書,謂必無差誤,卻不盡然。陸放翁跋曆代陵名雲:‘近世士大夫所至,喜刻書板,而略不校讎。錯本書散滿天下,更誤學者,不如不刻之為愈也。’是南宋初刻本已不能無誤矣!張淳《儀禮識誤》、嶽珂《九經三傳沿革例》所舉各本異同甚多,善讀者當擇而取之。若偶據一本,信以為必不可易;此書估之議論,轉為大方所笑者也!”然按蘇軾《東坡誌林》稱:“近世人輕以意改書,鄙淺之人好惡多同,故從而和之者眾;遂使古書日就訛舛,深可忿疾。”而葉夢得《石林燕語》則曰:“唐以前,凡書籍皆寫本,未有摹印之法。人以藏書為貴,人不多有,而藏者精於讎對,故往往皆有善本;學者以傳錄之艱,故其誦讀亦精詳。自書籍刊鏤者多,士大夫不複以藏書為意;學者易於得書,其誦讀亦因滅裂。然板本初不是正,不無訛誤。世既一以板本為正,而藏本日亡,其訛謬遂不可正,甚可惜也!”則是不待南宋初,刻書已不能無誤矣!甘泉焦循理堂為宋嶽珂《九經三傳沿革例序》雲:“學者言經學則崇漢,言刻本則貴宋。餘謂漢學不必不非,宋版不必不誤。”誠哉是言,可為拘墟者發墨守也。

宋時官刻書有國子監本。嶽珂《九經三傳沿革例》有晉天福銅板本,蓋宋監本之所自出。而葉夢得《石林燕語》稱:“五代時,馮道始奏請官鏤板印行。國朝淳化中(淳化,太宗年號),複以《史記》、《前後漢》付有司摹印。”晁公武《郡齋讀書誌》雲:“嘉祐中(嘉祐,仁宗年號),以《宋》、《齊》、《梁》、《陳》、《魏》、《北齊》、《周書》舛謬亡闕,始詔館職讎校。曾鞏等以秘閣所藏多誤,不足憑以是正,請詔天下藏書之家悉上異本。久之始集。治平中(治平,英宗年號),鞏校定《南齊》、《梁》、《陳》三書上之,劉恕上《後魏書》,王安國上《北周書》。政和中(政和,徽宗年號),始皆畢,頒之學官,民間傳者尚少。”此國子監刻《經史》之可征於北宋者也。李心傳《建炎以來朝野雜記》雲:“監本書籍,紹興(紹興,高宗年號)末年所刊。國家艱難以來,固未暇及。九年九月,張彥實待製為尚書郎,始請下諸道州學,取舊監本書籍,鏤板頒行,從之。然所取者多有殘缺。故胄監刊六經無《禮記》,正史無《漢書》。二十一年五月,輔臣複以為言。上謂秦益公曰:‘監中其他闕書,亦令次第鏤板;雖重有費,不惜也!’由是經籍複全。”此國子監刻經史之可征於南宋者也。北宋監刻無聞。而南宋監刻之僅有存者:國立北平圖書館藏有《監本春秋穀梁注疏》殘冊(以下省稱北平圖書館),南京國立中央大學國學圖書館藏有《監本纂圖重言重意互注禮記》殘冊,有《監本纂圖春秋經傳集解》三十卷(有鈔配),有《監本附音春秋公羊注疏》二十八卷(有元明修補葉),有《監本附音春秋穀梁注疏》二十卷(有元明修補葉。以下省稱南京圖書館)。而南京之《公穀注疏》,半頁十行,經傳不別,傳下注及集解亦不標明,惟疏文則冠一大疏字於上;與北平之《穀梁》殘冊,同一款式,蓋出一刻也。然按嶽珂《九經三傳沿革例》稱:“《九經》監本,訛謬脫略,多仍五季之舊,與俗本無大相違。紹興初,僅取刻板於江南諸州,視京師承平監本又相遠甚,與潭、撫、閩、蜀諸本互為異同。嘉定辛巳春(嘉定,寧宗年號),朝廷命胄監刊正經籍。柯山毛居正誼父遂取六經、三傳諸本,參以子史字書選粹文集,研究異同。凡字義音切,毫釐必校,刊修僅及四經;猶以工人憚煩,詭竄墨本,而誤字實未嚐改者十二三。繼欲修《禮記》、《春秋三傳》;誼父以病目移告,事遂中輟。”則是《監本九經》有訛脫也!景祐元年九月(景祐,仁宗年號),秘書丞餘靖上言:“國子監所印《兩漢書》文字舛訛,恐誤後學。臣謹參括眾本,旁據他書,列而辨之,望行刊正。”詔送翰林學士張觀等詳定聞奏。又命國子監直講王洙與靖偕赴崇文院讎對。靖、洙悉取館閣諸本參校。二年九月校畢,凡增五百一十二字,脫一百四十三字,改正四百一十一字(見北平圖書館藏元大德乙巳刊《後漢書》,首列景祐校正《後漢書》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