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這些年,那些事——關於西西樓304兄弟們的一些瑣屑記憶(3 / 3)

在我收藏的、杈子題記獻給WJ(嗬嗬,杈子啊!)的《淚水》尾頁,我記下了幾段閱後感。其中,有一句是引用杈子自己的話:“這是我的生命。”

作為詩人的杈子最驚人的舉動是大二還是大三的夏天,他獨自一人去走黃河!事先我們一點兒風聲也沒聽說,開學返校後隻見著一個消瘦的杈子。但後來聽第一眼見到剛剛回返校園的杈子的同學說:那哪裏還是詩人、是杈子,簡直就是一個泥人!一個黑人!目擊者形容:當時,杈子趿拉著一雙已經破了的鞋,穿身已經辨不出顏色的背心短褲,胳臂和雙腿都被曬得黝黑,臉上也掉皮了……

聽得人很不忍。

但是,杈子經過這些生命體驗,經過這些人所不能忍,詩名漸漸張大起來,有關報刊上,時見他的詩作,相關新詩選本上,也總能找到他的大名。

不僅如此。書店裏,他的譯詩集,他翻譯的外國詩歌論著,也齊刷刷地站在那裏向知它懂它愛它的人們招手。

隻是,現而今的社會氛圍讀書氛圍,早已不是20世紀80年代那種令人迷戀可以沉浸其中的模樣了。這一點,連我這個詩外漢都很明顯地感受到了,睿智如杈子,該當早就了然於胸吧?

幾年前的一個春天,杈子應邀來北京為北大詩歌節作主題演講,順便回母校盤桓。其間,他叫我去母校相見。我去了,陪他在校園一隅的葡萄藤架下的長木凳上靜坐,發呆,沉思。陽光溫暖地打在他的身上,青春光彩的學弟學妹們匆匆或者悠閑地從他身前身後穿過。我沒問他看到了些什麼,又在想些什麼,事後卻草了一篇《關於母校、關於哥們兒——不關於詩人》的文字,將彼情彼景,簡略記錄在案。

好在,杈子在詩生活之外,還有很現實也很高雅的職業。前些年我在北京為雜誌招記者的時候,其中一個進京闖蕩風風火火的女孩子就曾經供職於他主編的報紙。而更重要的是,在我“妹妹”的精心照料下,每見杈子一次,就明顯感覺他身上的賊肉又多鼓出來了一些。

這次同學聚會,杈子早就殺過來了,還告訴我們,一部長篇脫稿了。但大規模聚會之後,我幾次支桌子請客,卻都找不到他的人影——下一次,我一定不讓他跑了,至少,我要替我“妹妹”好好管著他啊。

六、楊樹

五年前的國慶前夕,我赴老家湘西公幹。車過張家界,想起當年曾經攜手相遊的經曆,就給遠在深圳寶安的楊樹發了條短信,一忽兒,他就回過來了:“呀!那時我們可真年輕!”一連串的感歎號,仿佛當年的青春激情。

想想也是,當年哪裏來那麼大、那麼多的激情?祁老大千裏單騎,杈子獨步黃河,而我們二楊呢,也突發奇想,攜手將當時很多人還沒怎麼聽說的張家界遊了個盡心盡情,然後轉身北上,自宜昌始,沿著長江北岸陡峭的羊腸小道,猿攀虎爬,耗時一周,竟然就越過險峽,溯流到了香君故裏!

現在可真是想都不敢想。

記得當時與小組內各位同學說好了(是怕出萬一嗎?),每到一地,就寄一張明信片。其中的一張明信片上清楚地記錄下這樣的情景:正當午時,我們顫巍巍地爬到當年早已選址但誰也不知道哪年哪月會動工的葛洲壩左近。放眼四望,江天一色,群山萬壑,好一幅大好河山圖!但等我們剛抒發完青春豪情,轉過山梁,卻發現那條唯一可以通行的羊腸道上,橫擋著一頭剽悍的猛牛!我的乖乖,這可咋辦呢?呼牛郎不應,轟牛又不動——它還嫌我們打擾它吃青草了,一個尥蹶子,嚇得二楊屁滾尿流,差一點就滑落到腳下咆哮的江水中喂魚去了!

有了這樣的同遊經曆,再與楊樹同宿同學,自然關係不一般。

但楊樹後來在304並沒呆多久,一是,宿舍搬遷了,二是,他被學校選中去留學生樓陪住了。

陪住的楊樹好似魚入大海,歡暢得很,但也不忘時不時回來給我們宣傳一把留學生樓裏的新聞,比如滿屋子亂扔但我們國內學子絕對看不到的《花花公子》雜誌,比如男女同廁共浴,比如此國女子彼國男子之間的那些不關乎愛情的故事,等等等等。

大學快畢業的時候,楊樹冷不丁地搞出一部中篇小說。那段時間,他經常騎了車出去,據說是他的小說被《十月》雜誌看中了,他是去離學校不遠處的《十月》編輯部談稿子。隻不知後來為什麼沒有發出來,可惜了。

楊樹來自河南,畢業時卻去了廣東三水,後來就漸漸斷了音訊。很多年前,有一次,衛東告訴我,說在中青報上看到一篇文章,署名楊樹,寫某個叫我們大家都記憶深刻的夏天的故事雲。衛東說,那應該就是我們的同學楊樹,還說,是不是可以通過報社查找一把?我忘了當時是通過什麼途徑向報社打聽來著,但沒有結果,沒能把楊樹給挖出來——直到前數年,也是盛夏時節,我突然接到一個很陌生的電話,上來就叫我“老楊”,還叫我猜猜他是誰。這還用猜嗎,聽那激動的聲音,楊樹唄。

於是,“失散”多年之後,又與楊樹見了麵。他這一次冒泡,是和愛妻一道,帶著他們可愛的女兒,來逛北京城的。隻可惜相邀舉杯的那一天,天氣預報說北京將遭遇罕見的台風,原先答應得好好兒的一幫家夥,臨了卻一個個縮了頭。最終,隻有我們少數幾個與楊樹暢話今昔。

那次見麵時,楊樹說,他新出了本散文集子,回頭寄給我。沒多久,我就收到他寄過來的包裹,巨沉,打開一看,十好幾本書,曰《每個人的故鄉都在沉淪》。我按其要求,趁之後的聚會,一一分發眾人學習。

但那之後,楊樹又一如既往地潛水了,不來北京,不與大家夥兒見麵了——他守在深圳,到底是在悶聲發大財,還是潛心著作呢?

這個一直都喜歡製造神秘感的家夥!

按說,我應該再接著寫寫西南樓337,寫寫337的上鋪兄弟們,而且,他們都很有的寫,比如現而今已經茁壯成長為母校最受學生歡迎的十大知名教授之一的師爺,比如身為北京排名最靠前的三帆中學領導的朱桑,比如十餘年前我煙花三月下揚州時還在交通局當人事科長這次見麵卻高升為水運局冒號的宏亮,比如在地下冒油當地人也富得流油的榆林當教授一直叫人親愛有加念念不忘前幾天聚會時大家還在說年內一定要找機會去走一趟親戚的彪兒,比如生了一個女兒又生了一個兒子一激動照樣振臂高呼的章寶。

但是,337之於我,之於我們中的許多人甚至所有人,更有一份特殊的記憶。限於篇幅,限於各種原因,今天,這裏,不說也罷。

好在,我隻這麼簡單地一梳理,就刨出許多光鮮的故事和精彩的生活來。雖然這些故事或者生活中的各人的起點不同,途路不同,現狀也不盡相同,但有一點很顯然,這些故事或者故事的主人公們都在各自的人生路途上,懷揣憧憬和勇毅,攜手與生俱來且經鍛造提升的人文情懷,努力著,打拚著,人生景況漸次看漲。即便置諸社會價值取向框內,也不失為一個可資鑒賞的成功群體,不失為一個個值得宣揚傳說的獨立範本。

二十年時光飛逝,改變了的,似乎隻是我們的年齡,而我們的心性,卻一點兒也沒有被改變。

因為我們是同學。

2009.11

北京,吊腳樓